一天後的秋意似乎更濃了一些,蘇流年已經換上了休閒的衛衣和運動褲,高高的扎着一個馬尾,在這個原本悲涼又憔悴的季節裡,她反而像是獨立於懸崖峭壁間的野花,隨風搖曳着屬於自己生命的舞步。
她輕輕擺弄着陽臺上已經枯萎的花,來年春天它將又會甦醒。秋風拂過,帶着些許的秋雨,窗外是雨滴落在枯葉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蘇流年看着天色,蹙了蹙眉,顧錦城一大早就去食堂打早飯了,還沒有回來,也沒有打傘。
正當蘇流年掛心的時候,她身後的銀色鐵門傳來了鑰匙孔轉動的聲音。
是顧錦城回來了!蘇流年興奮的迎了上去,顧錦城手裡提着飯盒已經走了進來,果然淋得一身溼。蘇流年接過飯盒,趕緊指着浴室道:“快去洗澡,別感冒。”
“來不及了……”顧錦城匆忙的喝了口玻璃杯裡的水,眉頭緊鎖不解。
蘇流年擱下了飯盒,詫異地問道:“怎麼了嗎?出什麼事了?”
“在食堂打飯,遇見了劉菲菲,她很着急的樣子,說是小雯在文工團裡和人吵起來了。”顧錦城牽着蘇流年的手就朝外走,她愣愣地還沒有回過神來,顧錦城又說道,“好像是因爲百年文藝匯演的事情,薛副團長頂不住壓力,又不敢直接去找柳茹,只能把所有的火氣都發在了小雯身上。”
蘇流年瞠目結舌地說道:“那你還回來做什麼?直接去文工團看看不就好了?”
“我叫劉菲菲先過去勸說小雯了,但是想要從根本上化解這場矛盾,只有你!而且我出門沒帶電話,只能回來找你了。”
“什麼我?我能化解嗎?”
顧錦城點了點頭,拉着蘇流年小跑了起來。
他的步子很大,蘇流年有點追不上。出了公寓的大門,秋雨似乎下得大了些,顧錦城和蘇流年都沒有拿傘。他回頭看了眼身形瘦弱的蘇流年,立刻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撐在蘇流年的頭上,一如當初二人在狹窄的巷子裡欣賞丁香花一樣,他爲她遮風擋雨,她摟着他如同藤蔓附着在大樹上,一路穿過風雨前行。
文工團的小禮堂不遠,顧錦城和蘇流年還沒有趕到,遠遠地就聽見裡面傳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蘇流年的心一緊,越發加快了速度。這個時候正是操練的時間,雖然小禮堂裡已經炸開了鍋,但是除了文工團的人,幾乎沒有外人圍觀。
蘇流年停在了小禮堂門外的屋檐下,彈了彈身上的雨水,顧錦城也收下了溼漉漉的衣服,和她一併進了小禮堂後,就順手將外套搭在了後排的椅背上。蘇流年環顧四周,軍長不在,估計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趕來的路上。
她又朝前走去,小雯和薛副團長還在吵,根本沒有人注意他們兩個已經來了。
薛副團長指着小雯的鼻子,尖聲尖氣的高喊道:“你以爲你是誰?不過就是柳團長身後一個跟班的,這麼重要的晚會能交到你的手上嗎?我說換節目,就得換節目!”
“換節目?平時如果不是有柳團長在,你一個人能獨立完成一場演出嗎?”小雯的脾氣也是急躁的,年輕氣盛,也受不了別人這樣對她說話的語氣,“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以前都是怎麼偷懶的!現在你要換節目,上級批准了嗎?”
薛副團長雙手抱肩,冷笑了一聲,道:“柳團長根本沒法跳芭蕾,現在我們也找不到能頂替柳團長的人,你說,時間這樣一點一點的逼近,上級會不同意我換節目嗎?我知道,你也是學芭蕾的,在這場芭蕾舞劇中你扮演的是女二號,所以你是打着演女一號的心思,才執意要表演芭蕾舞劇的!難道,你敢否認嗎?”
“我……”
“不過,我看過你跳得芭蕾,演女二號都是給你面子了!”薛副團長搶過了小雯的話頭,突然咯咯咯的尖聲大笑起來,“你們說說,你們除了給柳團長伴舞外,誰還能頂替柳團長去跳主角?到時候,別因爲你們的固執而毀了我們西南軍區總部文工團的形象!”
薛副團長的話音落地,在場的人立刻交頭接耳起來,現場一片噪雜。
“小雯,跳一段芭蕾給我看看。”
蘇流年的聲音輕盈的像是一陣風吹來,衆人回頭望去,顧錦城伴在蘇流年的身後,二人緩緩朝前走來。原本一直逞強的小雯不知爲何鼻子一酸,見着蘇流年突然就哭了出來。從食堂早他們一步趕來的劉菲菲立刻挽住了小雯的胳膊,低聲勸說着讓她不要哭。
“嫂子……嫂子……”
小雯抽泣着上前抱住了蘇流年,蘇流年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薛副團長忌憚顧錦城在這裡,目光微微有些凝滯。但是,她一想到顧錦城這段時間在軍營裡鬧出的事情,加上他已經沒有特種部隊隊長的資格了,便認定顧錦城在這裡呆不了多久,於是她也不屑的譏諷道:“這是我們文工團的事情,不用你們插手!”
“這不是你們文工團的事情,而是整個西南軍區總部,是整個軍人隊伍形象的大事!”蘇流年鬆開了小雯,氣勢逼人地朝薛副團長逼近。
薛副團長的嘴脣不禁緊緊地抿在了一起,蘇流年通身的氣派與氣質,不由得讓她一驚,好像無論如何自己都比蘇流年低一級似的。她輕咳了幾聲,道:“既然是我們軍隊的事情,你是軍人嗎?要你多管閒事嗎?”
蘇流年不屑的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軍人的。難道,你不知道軍人是爲了誰服務的嗎?是爲了國家,爲了普普通通的百姓!而我,只是百姓中的一員,我有權利也有義務督查你們。你說這是閒事,可是在我眼裡,卻是事關所有百姓對軍人和軍隊的那份信心與依賴的大事!你還想說什麼嗎?”
薛副團長張了張嘴,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索性指着小雯吼道:“那你說,柳團長不在,芭蕾舞劇的主演,誰來跳?誰來對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負責?”
薛副團長有意咬重了尾音,帶着無盡的嘲弄與譏諷。
蘇流年自然明白她的話外之音,但是她沒有開口,只是看向小雯。
小雯緊緊攥着蘇流年的手,道:“嫂子,薛副團長想把芭蕾舞劇改成歌劇,因爲她的嗓子好,又一直看我們不順眼,所以想要演歌劇的主角,然後把我們全部都壓下去!”
“你這個丫頭……”
薛副團長的話還沒有說完,被蘇流年瞪了一眼後,什麼話都被堵回去了。
蘇流年又看向小雯,責怪道:“薛副團長好歹也是文工團的副團長,現在柳團長受傷在醫務室裡,自然薛副團長就要爲文工團和這次演出操更多的心。我說的對吧,薛副團長?”
薛副團長得意的冷哼了一聲,小雯卻是不屑的瞪了她一眼。
顧錦城站在蘇流年的身後卻是滿意的微笑着,他看得明白,蘇流年先將了薛副團長一軍,完全打壓了她的驕躁之氣,然後再着重點明薛副團長是爲了文工團好,先抑後揚,也算是保住了薛副團長在文工團裡的面子,以後也不會以下亂上的事情發生。
而同樣也看出了蘇流年心思的人,不止顧錦城一個,還有一個坐在小禮堂後排,隱在黑暗中的男人,也將眼前的一幕幕,蘇流年說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了心裡。
蘇流年又看向小雯,道:“薛副團長想要改芭蕾舞劇爲歌劇,並不是爲了展示她自己的歌喉,畢竟你們是一個團隊,只有充分發揮團隊的力量,一場演出纔是成功的。既然現在柳團長沒有辦法跳芭蕾,而你們沒有人能代替她,薛副團長想出自己擅長的歌劇,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帶着偏見看人,既然連你都說她的歌喉好,那麼她在演出上高歌一曲,一定會爲你們的演出增色不少的。”
“可是……”小雯還是心有不甘,但是她不得不在心裡承認,柳團長的芭蕾是一絕,薛副團長的歌喉也是一絕,都是她們文工團的金字招牌。如果薛副團長是正團長的話,只怕這場文藝匯演的節目早就定下是歌劇了。
薛副團長聽見蘇流年這般爲自己說話,立刻飄飄欲仙起來,“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你們這幫傢伙,就知道詆譭我。我可是一心一意爲了文工團好!”
“雖然我是這樣說,但是現在臨時換節目,還要通過上級的層層批准,的確很麻煩,只怕到時候出的節目質量也很粗糙。”蘇流年話鋒一轉,又看向小雯,笑道,“如果能選出一個頂替柳團長的人就更好!這個法子行不通的話,我們再說換節目的事情。”
“你不覺得這樣更浪費時間嗎?”薛副團長質問道。
小雯也踟躕着說道:“嫂子,柳團長的舞,的確是沒人能代替的。”
“你不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嗎?又是女二號,你先跳一段柳茹的舞給我看看。”
“我……我嗎?”小雯戰戰兢兢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蘇流年點了點頭,淺笑着推着小雯的肩膀,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