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玲的話音落地,屋內一片死寂,蘇流年僵硬地坐着,她頭頂上方昏黃的舊燈從葉玲的頭頂上投射而下,顯得她如鬼魅一般。窗外的樹葉還在沙沙的狂響,秋季的風原本不該這麼強勁的,夜色似乎也比往日來得早,越發襯托着屋內的氣氛格外的詭異驚悚。
“怎麼,現在知道了,就後悔沒有聽顧錦城的警告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錦城也是在前不久和程佳琪重逢後,才知道她被侮辱的事情,而伯母你說你們母子的關係一直不好,那麼就不可能是因爲他知道這件事的緣故,不是嗎?”
葉玲的嘴角微微帶笑,將糕點盒放在了蘇流年的面前,道:“看來,我是沒有騙過你。是,我只是隨便找一件事來搪塞你而已。因爲之前從老太太那裡知道你和錦城的事情,所以對你充滿了好奇。”
蘇流年恍然大悟,卻又新的疑惑爬了上來,“既然伯母早就知道我,那麼剛纔蕭翊帆介紹的時候,伯母還說不知道顧錦城訂婚了?”
“是,因爲你們已經取消了婚約,不是嗎?”
蘇流年立刻垂下了眼瞼,笑得靦腆,道:“原來伯母是這個意思。”
“能在茫茫人海中尋到真愛,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葉玲感嘆道,“你愛顧錦城嗎?有多愛?”
蘇流年斬釘截鐵地點着頭,道:“是的,我愛錦城,很愛很愛,至於有多愛,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會一直陪着他到生命的終結。”
葉玲的眸子漸漸閃過一絲淚光,她卻又很快低頭吃着糕點掩飾了過去,緩緩說道:“我很高興你能親口這樣對我說,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就要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到不得不放手的時候,才後悔自己原本可以對他更好,更體貼!”
蘇流年並沒有察覺到葉玲臉上的淚意,點着頭回道:“伯母方向,我們會很幸福的。”
“時間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錦城會擔心你的。”
蘇流年看了眼腕錶,的確是時候回去了,她起身向葉玲告辭。
葉玲只是淡淡的點着頭,始終埋首,直到聽見鐵門合上的聲音,她才擡起頭來,兩行深深淺淺的淚水立刻從她的眼角滑落,雙眼無神的看着眼前蘇流年剛剛坐的位置,紅脣微啓,喃喃自語道:“她長得……是多麼的像你啊,蘇雄……”
蘇流年一路小跑着回宿舍的時候,遠遠看見房間裡一片漆黑,沒有亮燈。於是她慢慢放緩了步伐,以爲顧錦城不在家裡。可等她走到宿舍樓下大門的時候,這纔看見顧錦城依靠在路燈上,抽着悶煙。
蘇流年皺着眉頭跨步上前,搶走了他手裡正在抽的煙,狠狠的用腳才了兩下,幾乎是一地的菸頭。她立刻擡起眼眸,瞪着顧錦城道:“到底有什麼事,你和我說清楚啊?”
“你去哪裡了?”
“我重新回去幫伯母收拾東西了,怎麼?”
“我不是警告你要遠離她嗎?”顧錦城咬着牙地說道,“你爲什麼總是不停我的話?難道,我的話在你心裡連這一點點的份量都沒有嗎?”
蘇流年搖頭道:“這不是什麼份量不份量的事情,這是我該不該做的事情!她是我未來的婆婆,我幫她收拾東西,哪裡做錯了?我只是想要表達我對她的友好,我只是想要在我們婚禮那天收到她的祝福!錦城,我錯了嗎?”
顧錦城的心不由得一顫,眼神立刻溫柔了些許,低語道:“可我同樣是因爲愛你,才害怕你受到傷害啊!我是爲了你好!遠離那個女人,是爲了保護你!”
“究竟什麼樣的叫做傷害,什麼樣的叫做保護,我自己知道!”
“蘇流年……”
“錦城,你看看你這幾天對我的態度!你言語冷冽,像是刀子一樣的在挖我的心!你還夜不歸宿,甚至都不用給我一句交代,儘管我信任你,可是信任也是會因爲時間和一些事情而消逝的!你以爲這是爲我好嗎?你有考慮過我是什麼感受嗎?當你一遍遍質問我對你在不在乎的時候,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嗎?”
“可笑嗎?”顧錦城反而冷笑道,“你覺得我對你的關心,對你的在乎,很可笑嗎?蘇流年,如果不是我愛你,如果我不是用我的生命來愛你,我也不會變得這麼可笑!可笑……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顧錦城憤憤然的從蘇流年身邊快步走過,卻是朝宿舍的相反方向。
蘇流年一怔,扯着嗓子喊着顧錦城的名字,可他哪裡肯回頭。
“你愛我,我也愛你啊,傻瓜!”
蘇流年立在秋風中,裙裳翩躚,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她的黑影。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時候,顧錦城和蕭翊帆一如既往的分別去食堂,可是走在半路的時候,他們紛紛又被軍長派來的士官叫到了軍長的辦公室裡。等顧錦城叩響了軍長辦公室大門的時候,蕭翊帆又已經坐在裡面了。
顧錦城向軍長敬了敬禮,軍長立即揮手讓他們坐下。
“今天我找你們過來,是想給你們說,今天就是你們受罰的最後一天了。”軍長淺笑道,“從明天開始,你們就要接受特種部隊隊長選拔的考覈。基本素質的考察在明天上午十點舉行,上午是一般軍隊常識和生活知識的筆試,下午是戰略戰術的筆試和心理測試,至於實地野外訓練的考覈會在我們決定後,再通知你們。”
“是,軍長。”顧錦城和蕭翊帆異口同聲地回道。
軍長點了點頭,忽然親切地看向顧錦城,道:“你媽媽回來了,有空也該過去打個招呼,看看有什麼需要的幫忙沒有。”
“昨天我已經去過了。”
軍長一愣,笑道:“沒想到你小子昨天就去過了啊?”
蕭翊帆知道其中的奧秘,冷笑道:“怕是新媳婦的功勞啊!”
顧錦城立刻瞪了他一眼,軍長也恍然大悟地點着頭道:“是啊,帶着未婚妻去看看未來的婆婆,也是常理。這以後啊,你們都在我們的西南軍區總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好一點,做事也方便。”
顧錦城勉強點了點頭,道:“謝謝軍長的關心。”
“沒什麼事了,你們都回去準備準備吧!別忘了,今天別在食堂裡面給我添亂子!”軍長來回指着顧錦城和蕭翊帆,千叮嚀萬囑咐了才讓他們離開。
出了軍長辦公室,兩個人依舊是看彼此不順眼,下樓的時候不曾想正好遇見上樓來的葉玲。蕭翊帆立刻微笑着向葉玲問好,然後側身就從他們身邊走過了。
顧錦城不願再看葉玲一眼似的,跟在蕭翊帆的身後就要離開。
“等等,我有話給你說。”葉玲忽然說道。
“我卻沒有話要給你說。”
“你的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顧錦城一愣,轉身看向葉玲,譏諷着笑道:“我想要一個家,可以嗎?”
葉玲的眸子頓時一片陰暗,有氣無力地說道:“當初是你爸爸的決定,我……”
“我知道,奶奶爲了維護顧家的榮譽和尊嚴,不想外人利用我們家不合而搶奪顧氏集團,所以掩飾了顧希瑞的所作所爲,我的爸爸不得不成爲替罪羔羊送到國外!這些我統統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你既然沒有上那輛飛機,既然你留在國內,爲什麼不來看我?爲什麼連一點消息都不帶給我?爲什麼,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成爲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
“錦城,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
“我也痛恨自己想得太簡單!”顧錦城徑直打斷了葉玲的話,“既然你當初決定了不在乎我,那麼現在你的回來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你不要以爲可以介入我的生活,你不要以爲流年可以幫你說好話,你在我心目中,早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地位!”
顧錦城面若冰霜的說完後,不帶任何眷戀的揚長而去。
葉玲愣愣地站在樓梯上,想要快步追上去,卻不慎崴了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顧錦城在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她的淚水終於止不住的落了下來,身爲軍人,她從來沒有哭過,可是身爲愛人和母親,她哭得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從軍長辦公室談完事出來,葉玲勉強走回了公寓,並沒有去醫務室看看腳傷。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卻是蘇流年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她多時了。
“伯母的腳怎麼了?”
蘇流年見葉玲一瘸一拐的樣子,趕緊小跑了上來。
葉玲無所謂地說道:“只是在樓梯上崴了一腳而已,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想着昨天還沒有把東西全部收拾好,所以今天專程過來一趟。”
葉玲開了門,蘇流年扶着她坐在了沙發上,又爲她端來了一杯熱水。
葉玲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看着蘇流年的一舉一動,忽然說道:“你爸爸把你教的很好。溫柔善良,又會照顧人。”
“實際上,都是我媽媽教我的。”蘇流年淺笑道,“因爲爸爸總是工作到很晚,我就學着媽媽照顧爸爸的樣子,慢慢學會了。”
葉玲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只是含笑着點了點頭。
蘇流年躊躇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其實,我不知道伯母和錦城的關係不好,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知道錦城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請伯母一起來參加錦城的生日會!畢竟多年前的那個日子,是伯母忍着劇痛,將他生了下來。”
“他未必願意見到我。”
“那是他的事情,我們管不着。但是伯母既然對他有心意,就要表達出來。就像錦城說過,試都沒有試過,我們怎麼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蘇流年笑着半蹲在葉玲的面前,“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什麼樣的結,只要伯母願意,都會解開的!”
葉玲凝視着蘇流年的臉良久,想起顧錦城所想要一個家作爲生日禮物,這樣算來,是不是也算是一個家了?她微笑着點了點頭,應允了下來。蘇流年立刻手舞足蹈的跳了起來,葉玲不禁也笑開了,見到眼前的蘇流年,她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