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城高八丈,護城河寬十丈,兩北各兩門,東西各一門,算是西北少見的雄城,原本每個城門都被宋軍以壕溝封死,現在宋軍又重新把東門與南門的壕溝真平了,明擺着是要從這兩個方向發起主攻。
李元昊帶着者多如定等人在城上巡視,神色很是憔悴,但依舊釋放出一股狠厲之色,往日他這個青天子所到之處,總能引來士卒激動的眼神,或是由衷的歡呼,但現在,李元昊從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有心虛,党項人經過李元昊祖孫三代經營,總算是正式建起自己的國家了,但党項內部依然有許多傳統的部落勢力。
在這國之將亡之際,很難保證私底下有沒有人起別樣的心思,李元昊這些天時常被惡夢驚醒,總是夢到有人偷偷開門獻城,李元昊明白,這絕對不只是惡夢,若是城外的許清許諾確保獻城者的富貴,他懷疑甚至有人敢當着自己的面衝去打開城門。
因爲誰都知道,整個西夏等於只剩下這座被大軍團團包圍的都城了,破城不過是遲早的事,連李元昊自己也確信這個事實。
若是往時,還能指望遼國給大宋施壓,促使大宋退軍,但現在李元昊心知肚明,若是遼國還有能力大舉出兵的話,恐怕當初耶律宗真就不是提筆在和議上簽字,而是提刀再殺到西夏來了,指望遼國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他昨天又派人出城求和,條件只是象府州折家一樣,世襲興慶府知州一職,保留兩萬軍隊爲大宋守邊,其它的全部歸宋,然而就是這樣的條件,許清也不屑一顧,李元昊只得打起精神,誓死一戰。
李元昊剛走到城南,城下突然馳近數千宋軍,非常分散,毫無陣形,這樣子絕對不是在攻城,只見這幾千宋軍一進入神臂弓箭程,頓時一通亂射,身邊的親衛立即將李元昊護到城碟下,他們對宋軍的神臂弓已是十分畏懼,手中的盾牌未必有用,還是厚厚的城碟安全些。
其中一根箭矢就落在李元昊身邊,他留神一看,只見箭竿上卷着一張紙條,連忙拿過來打開看,紙條上寫着兩行字:“城破只在朝夕,降者可留性命,頑抗者——殺!”
那個殺字特別大,還是紅色的,血淋淋的樣子特別刺目,讓人看了心裡有種麻麻的感覺。
李元昊立即跳起來,大聲下令收繳宋軍的傳單,但宋軍從四面城牆同時射入上萬紙條,又豈是能收繳得完的。
若是宋軍一言不發就強攻,或許在李元昊的威壓下,夏軍還能死抗一翻,但如今聽說只要投降就能保住性命,對處在風雨飄搖中的城中百姓,對人心惶惶的夏軍來說,這無疑加快瓦解他們抵抗的心裡,士氣進一步滑向低谷。
許清突然來這麼一出,是另有想法,他認爲,如何党項人誓死反抗到最後一刻,就算自己踏平了興慶府,依然不能折斷党項人的精神脊樑,都說人死了精神不滅,這話用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上,確實是存在的。
但若是在城破前,党項人就自己投降,一個國家那種看不見的精神脊樑、內在凝聚力,也就徹底被打斷他。因爲他們一但投降,確切地說那就是他們自己放棄了這個國家,也再談不上什麼凝聚力了。
興州城下,三月的陽光照在巍峨的賀蘭山上,山上的積雪再把陽光折射下來,顯得十分瑰麗壯觀,但此刻興州城頭的夏軍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城下宋軍邁着鏗鏘的步伐,舉着無邊的槍林,如紅色的浪潮從四面壓了過來,十幾萬人每走一步皆擊盾低吼。
唬!唬!唬!
聲浪不高吭,但十幾萬人沉沉的低吼匯在一起,卻能讓賀蘭山都爲之顫抖,興州城頭如同經受着一浪接一浪的風暴摧擊,特別是東南兩面,宋軍各派出了五萬人的攻城隊伍,一輛輛高比城牆的的攻城車,一架架巨大的八牛駑,在宋軍陣前緩慢卻有力地推進着,更增添了無比的氣勢。
許清不想再複製靈州的地道戰,一是挖地道耗時太長,有些事可一不可再;二是上次轟塌靈州城牆用去大半火藥,如今興慶府城牆更加堅固厚實,軍中火藥恐怕已經不足施爲。
許清的帥旗立在東面,種世衡負責南面,一面面的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李元昊看着城下的一切,臉色凝重異常,宋軍剛剛射入勸降傳單,立即以巨大的威勢壓上來,這無疑加大了傳單的說服力,從城上夏軍驚疑不定的神色可以看出,宋軍真個猛烈攻城時,恐怕沒有幾個會拼死抵抗到最後。
李元昊瘋狂了,這個驕橫一世的‘青天子’在巨大的絕望中,拔出鋒利的寶刀,狂吼一聲,對着那些臉色猶疑的夏軍就砍,城頭上一時血光飛濺,人頭滾地,李元昊濺了一身的血,放聲狂吼道:“有朕在,西夏不會敗亡,爾等誰若不誓死作戰,便如同此獠!”
李元昊狂吼着,又對一個嚇得雙腳發軟的夏軍士卒猛砍下去,巨大的力道加上牟利的刀鋒,竟將那個士卒的腦袋劈飛起幾尺高,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後,滾出四五丈才停住,靠着這種瘋狂的斬殺震懾,李元昊還真鎮住了東南的夏軍,在他的喝令下,城牆上的夏軍開始提起勇氣加緊備戰。
但是,這種靠威嚇擠出來的勇氣,能頂得住多久呢?
李元昊不管這些,能頂住一刻是一刻,因爲他明白,一但城破,他手下的大臣或許還有投降的可能,但他自己即便不死,也生不如死。
若不算西征的狄青他們,這將是實際意義上的伐夏最後一戰,許清兌現了自己當初的承諾,讓荊六郎帶着一營人馬作攻城前鋒。
荊六郎興奮異常,帶着龍衛軍右廂一營人馬從中軍大旗下疾衝而出,他戴着那副猙獰的鬼面具一出現,加上撐着一面許字大旗,瞬間讓數萬宋軍的士氣飆升到頂點,有爆棚的傾向。
隨着伐夏大戰的節節勝利,許清作爲三軍主帥,在二十萬出征將士間的威望早已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大宋自太宗以後,這幾十年來何曾有過這等拓土萬里的輝煌勝利!
不管別人怎麼看,在這二十萬出征將士心目中,許清已經成了戰神一樣的人物,以年未弱冠之齡,率軍幾十萬滅人之國,創下了不敗神話。
此刻,將士們不會去計較陣前的是不是許清本人,那副猙獰的面具已經代表一切,他們只知道許清帶着他們取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這一刻,又將帶領着他們攻下西夏最後的一座城池,正式將西夏——滅國!
在那副猙獰的面具出現在陣前那一刻,萬軍熱血沸騰,渾身滾燙,無數人一齊望着那副猙獰的面具,高聲吶喊:
“許招討威武!”
Wωω◆ tt kan◆ ¢○
“許招討威武!”
“許招討威武!”
…….
一聲聲的吶喊綿延不絕,數萬大軍人人激動得面紅耳赤!巨大的聲浪拍打在興州城牆上,再一波一波的反彈回來,山野嗡嗡迴應,天地爲之激盪!
荊六郎撐着那面許字大旗,直衝到軍陣最前面,只覺得胸中一股無名的氣流直衝髮梢,不禁提槍向興州城牆一指,仰天狂嘯起來!
許清站在高坡上,看見荊六郎這翻做作的模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頂着俺的鎧甲去耍酷,若不能第一個攻上興州城頭,回頭非讓這廝順着黃河游回京城去不可。
但無論如何,荊六郎做作也好,得意忘形也好,有他頂着那副鎧甲往陣前一站,確實將宋軍的士氣激得長虹貫日一般,讓你確信他們此刻是無堅不摧的!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管城上李元昊如何瘋狂,夏軍如何忐忑,宋軍的戰鼓已是一聲趕一聲,越敲越響,越敲越密!如天雷炸地!
巨大的八牛駑,萬軍激起的煙塵,從城下瀰漫到城牆上,等到了五百步,宋軍大部暫時停了下來,但那數十部八牛駑在士兵喊着號子奮力推動下,卻衝得更急,兩則同時各衝出數千神臂弓手,隊形擺得比較開,直衝到城下兩百五十步。
此刻李元昊就在東面城牆上親自坐鎮指揮,在宋軍衝入投石車和牀駑射程那一刻,二三十塊巨石騰空而起,帶着強烈的氣流向宋軍砸去,上百具牀駑也是巨箭齊發,呼嘯着射落,夏軍首先對付的是宋軍的八牛駑,因爲李元昊知道,一但讓那些八牛駑進入射程,便是無休無止的爆炸,那種轟炸不但容易摧毀城上的守城器械,硝煙滾滾,火光沖天的場面更容易讓夏軍士氣崩潰。
在夏軍第一輪將宋軍兩架八牛駑砸成木屑的同時,衝出射程的神臂弓手萬箭齊發,騰然而起的兩片黑雲帶着悚人的尖嘯衝向城頭!
這是死神之怒!穿甲擊盾的叮噹聲,入肉透體的噗噗聲,城頭的夏軍如暴雨中的一羣蚊蠅,躲之不及就是橫屍城頭,血濺城碟。
這就是宋軍總結起來的攻城絕招,夏軍無論是投石車還是牀駑,數量都有限,而且發射速度慢,威勢看似驚人,宋軍陣形一疏散,殺傷力便不大,普通的弓箭又射不到宋軍,而宋軍冒着少量的傷亡衝入兩百多步,神臂弓手就可以發起暴雨般的打擊,徹底壓制住城頭的投石車和牀駑,最終是在弦上裝兜的八牛駑,緊隨神臂弓之後,以火蒺藜對頭城的守城器械加以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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