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爲啥就沒死呢?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摔下去,還有活命的可能?”
張喜來苦苦一笑:“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我的確沒有摔死,幽魂谷的下面不是山石,而是一條大河,那條大河很深,我掉進了河裡。
我醒過來的時候被人救了,是個女人,那段時間我失憶了,自己也忘記了自己是誰,於是就跟那個女人成親了。
幾年前,我才徹底恢復記憶,這纔想起了大梁山,想起了上香,也想起了上香肚子裡的孩子。
我知道村子裡流行暗病,上香也被感染了,所以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張大毛吃驚不小,聽張喜來訴說一遍,問道:“上香……死了?”
張喜來面色慘淡,說道:“是的,她走了,張大毛,謝謝你,謝謝你跟慶祥哥這些年對上香母女的照顧……。”
張大毛道:“我欺負了你媳婦,你不怪我?”
張喜來還是苦苦一笑:“不怪你,因爲我也不乾淨,背叛了上香,咱們誰也別說誰,總之,你跟慶祥哥一直在幫着上香,幫着我養大了玉珠,我虧欠了你們……。”
張大毛的心裡也不是滋味,想不到孫上香真的死了,他跟女人從前的不軌一下子展現在眼前,大毛的眼睛裡流出一串老淚。
他剛從大隊部被放出來,經過檢測,他身上的暗病竟然奇蹟般地好了。
張大毛走出大隊部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孫上香,女人竟然先他一步走了。
張大毛說:“喜來,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你還有女兒,還有海亮,海亮是你的門婿,可以爲你養老送終。”
張喜來說:“不必,我在城裡有生意,有家庭,我回來能看上香一眼,也算了了心願,我還是回到城裡去……我的家已經不在大梁山了,而是在Z市。”
張大毛說:“那好,朋友一場,我去送送你,將你送出山口。”
那一晚,張大毛領上了自己家裡的狗,將張喜來送出了山口。
一路上,兩個人說了很多話,他知道張喜來跟城裡的女人生了女兒,那女兒的名字叫素芬。
他也知道張喜來見過海亮,海亮從前打工,就住在張喜來哪兒。
最後,張喜來的一句話,竟然讓張大毛興奮起來:“大毛,你是不是有個女兒?名字叫二丫?”
張大毛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
張喜來說:“我當然知道,你的女兒二丫跟我一樣,掉進山崖裡沒有死,而是被人救了。目前的二丫就在Z市,他跟我女兒素芬是很好的姐妹。
本來這件事我不想跟你說的,也不想跟海亮說,但是我看你這麼可憐,還是告訴了你實情,有空到城裡看看二丫。”
張大毛的眼淚嘩嘩流下,撲通衝張喜來跪了下去,說道:“喜來哥,你真是活菩薩,原來我女兒沒死,她還活着,還活着……”
二丫的重生等於給張大毛打了一劑強心針,讓他立刻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原來自己的家沒有散掉,只是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
他打聽了二丫的住處,回家收拾了行李,三天以後就趕到了Z市的罐頭廠。
躲在罐頭廠的牆外面,張大毛觀察了很久,眼光從每一個女工的身上掠過。
他終於看到了閨女二丫的身影,二丫果然完好如初,女孩沒有受傷,還爲海亮生了個兒子。
張喜來自然也把二丫生孩子的事情告訴了他,那孩子就是王海亮在村口撿回來的那個嬰孩。
只可惜被大梁山的野狼叼走了。
看着親生的閨女,張大毛多年的心結一下子解開了,一種幸福盪漾在心頭。
閨女沒死,自己還跟喜鳳生了個兒子,現在的張大毛是子女雙全,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按照張喜來囑咐,他沒有打擾二丫的生活,知道閨女還活着,心裡就踏實了很多。
他相信自己早晚有跟二丫相聚的一天,也相信自己早晚有跟如意相認的一天。
所有的幸福感瀰漫在心頭,讓張大毛跟長了翅膀一樣,都要飛起來了。
那時候的二丫,已經是罐頭廠的車間主任了。閨女用一個山村女孩的樸實,勤勞,善良,終於在城裡站穩了腳根。闖出了屬於山裡人的一片天下。
張大毛再次返回村子的時候,就樂得屁顛屁顛的,他沒有把二丫還活着的消息告訴大白梨,擔心女人高興得暈過去。
當然,也沒有把二丫活着的消息告訴海亮。
告訴他又怎麼樣?目前的海亮已經成家了,海亮如果知道二丫還活着,一定會死命地去找二丫。
那大梁山的路還修不修?柳編隊,採藥隊,山果隊跟運輸隊,一定會潰不成軍。
海亮的情緒決定了大梁山的命運,也決定了張大毛的錢包。張大毛是柳編隊的隊長,他可不想柳編隊散掉。
今天被張柺子欺負,差一點他就將二丫活着的消息告訴海亮。
事後,他也感到後怕,自己在自己的嘴巴上抽了一下,罵道:“我這張賤嘴啊………!”
……
張大毛跟張柺子的矛盾沒有升級,打鬧一陣也就作罷了。
現在的張大毛還不至於跟張柺子計較,因爲那樣大跌身份。
我張大毛是什麼人物?從前是村子裡的老村長,王海亮那是我乾兒子,不敢說跺一跺腳四方掉土,至少在大梁山吼一嗓子,整個村子都要晃三晃。
我還犯不着跟一個柺子計較,老子有媳婦,有兒子,有閨女,我有個很好的家庭,哪兒也比你張柺子強。
這麼一想,他也就不把張柺子當回事了。
大梁山的道路還在繼續修,冬小麥播進地裡以後,修路的工程更加如火如荼。
王海亮陷入了新的糾結。那就是,上面批給他的修路款,已經消耗過半了。
一百萬的修路款,大路剛剛修過黑風嶺,前後才三十多裡,就已經花掉了六十萬。
而且上面的柴油跟炸藥也不無償供給了,錢是越花越多,前面的路是越來越難修。
今年還可以,過年該怎麼辦?
按照海亮的估計,這條一百八十多裡的路修下來,至少需要五百萬到一千萬不等。
剩下的錢該到哪兒去弄?
他一直在節衣縮食,精打細選,有的錢可以省,而有的錢卻不能省。
這麼多工人,總要吃飯吧?食不飽力不足,怎麼有力氣幹活?
工人總要有帳篷住吧?不住帳篷,大雨來了咋辦?冬天下雪咋辦?
工具需要返修吧?柴油機跟夯機出毛病,不買零件,同樣寸步難行。
還有工人的工資,家家戶戶都指望工資養家呢,沒工資,山民們都會到山外去打工,一個人也留不住。
再加上炸藥,還有柴油,那可是個不小的數目。
所以海亮決定,再到Z市去一次,找李秘書要錢,弄不到錢,老子就賴在他辦公室不走了。
幾天以後,海亮再一次出山了,揹着褡褳找到了山外的李秘書。
李秘書是海亮的至交,兩個人兄弟相稱,上次李秘書腰椎間盤凸出,就是海亮治好的。
第一次的貸款,也是李秘書幫他搞來的,他是素芬的表哥,這個忙一定會幫。
王海亮來到了李秘書的辦公室,拍響了他的門。
“請進……!”李秘書喊了一聲。
王海亮也不客氣,直接進了門。李秘書在辦公桌前忙的不可開交,桌子上是一大堆文件。
海亮說:“李哥,我又來了。”
“啊,海亮,怎麼又是你?”每次見到海亮,李秘書就渾身腦袋疼。
王海亮這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夜貓子進宅沒事不來。不用問,這次又是要他幫忙籌錢。
海亮一點也不拘泥,一屁股坐在了李秘書的沙發上,扣着腳丫子,掏出一盒煙,甩給李秘書一根,自己抽一根夾在了嘴巴上。
他開門見山說:“李哥,我又來麻煩你了。”
李秘書說:“就知道你小子沒好事,說,這次要多少?”
海亮呵呵一笑道:“李哥,不多,不多,你再給弄一百萬。”
李秘書一聽就火了,一拍桌子怒道:“王海亮,你他麼有完沒完?老子是秘書,不是秘書長,秘書不帶長,放屁都不響!你看我的腦袋值幾個錢,砍下來換錢去吧。”
王海亮一笑:“我要你腦袋幹嘛?回家當尿壺都嫌漏水,我要錢,要錢啊,快給我錢,你上次幫忙弄的一百萬,眼看就要花完了。村子裡的村民都揭不開鍋了。”
李秘書真的拿王海亮沒辦法。他一直認爲海亮是素芬的男朋友,表妹的男朋友,將來就是他表妹夫。所以才那麼上心。
再說他姨夫張喜來已經關照過了,王海亮是素芬的救命恩人,能幫的一定要幫。
可沒想到王海亮有老婆了,而且很漂亮,既然不是素芬的男朋友,那就等於沒關係了。
李秘書說:“海亮,這次我真的沒辦法了,從前信用社的主任是我朋友,可那次他到大梁山,從山崖上摔了下來,變成了殘廢。新的主任跟我不熟啊。”
海亮說:“李哥,你是我親哥,至少你比我有辦法,只要能幫我搞到錢,我們大梁山的人一定會感激你。給你立碑,著書,你的名字將於大梁山永存……。”
李秘書道:“你狗曰的少給我帶高帽子,老子沒那麼偉大,有膽子,我就給你一杆槍,你狗曰的搶銀行去吧……”
李秘書這是要下逐客令了,按照王海亮的脾氣,是不甘受辱的。
但是爲了錢,爲了把山裡的大路修通,海亮已經豁出去了,不要說受人凌辱,看人的白眼,要老子的命我也認了。
海亮說:“搶銀行,我沒那膽子,我就衝你要,這錢你給也要給,不給也要給,要不然我住你家不走了,吃你的,喝你的,晚上我睡在你們兩口子中間,我讓你跟嫂子啥事也幹不成,我他麼的憋死你!”
李秘書說:“你簡直是個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