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這口水井裡的水非常淺,一根扁擔吊着水桶,就可以夠得着水面,將水桶打滿。
大地震以後,水面的位置急劇下降,竟然低到20米以下。很多人吃水,必須要帶很長的繩子,要不然根本打不上來。
穿過人工壘砌的石塊,下面是幾排青磚,那些青磚因爲常年不見陽光,也是黑乎乎的。發出水草的糜爛味道。
穿過幾排青磚,再向下都是不規則的石愣子了,奇形怪狀,裡面的空間也越來越大。
這時候海亮才知道,原來下面是個天然形成的洞穴。
很久以前,這個地方就是個天然形成的洞穴,只不過大梁山的老祖先發現這裡常年水源不斷,於是就在上面加鑄了井臺,還有轆轆。
這是一口半天然,半人工的水井。
忽然,王海亮的腳上感到一陣冰涼,這才明白腳已經夠着了水面。
下面不知道還有多深,或許通向的就是不遠處的山澗大河。
王海亮趕緊把腳一擡,踩在了一塊凸出的石愣子上,晃了晃繩子,衝上面喊道:“別放了,繩子到底了。”
於是上面的人停止了攪動轆轆。
海亮不知道這口水井有什麼古怪,他拿出了腰裡的手電,在水井裡晃了晃,發現水井裡的水清澈透明。
再一晃,果然發現了端倪,竟然看到裡面密密麻麻有幾根乾柴。
井口的位置那麼大,很多人來過井臺上玩耍,往裡面投石塊,扔乾柴,這個一點也不驚奇。
海亮用腳探觸在了水面上,向裡撈了撈。
這麼一撈不要緊,嚇得他渾身刷拉冒了一身的白毛冷汗。
曰他娘裡,從水井裡竟然翻上來一個人,是個女人。
不過女人已經死去很久了,屍體都已經完全爛透。
海亮看到的那幾根白色的乾柴,竟然是女人還沒有完全爛透的白骨。
這一下可把王海亮嚇得不輕,頭髮根發炸,腦子裡轟隆一聲,好像在頭頂上打了一個炸雷。
那是一個死了至少三四個月的女人,應該是死去以後被人投進水井裡的。
也就是說,在投進水井裡以前,她就已經爛得差不多了。
海亮的腳在水井裡這麼一攪合,裡面的女人就轉了個身,臉面朝上。
海亮發現她長長的頭髮還在,連在腦袋上,只不過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肌肉了。兩隻黑洞洞的大眼,只剩下了兩個窟窿。鼻子嘴巴上也只剩下了窟窿。
兩排牙齒非常的猙獰,好像一個厲鬼,要咬他一口。
女人的手上,腳上,淨是白骨,還粘着一些沒有爛沒的肌肉,那些肌肉也被井水泡的水腫發亮。
我擦!哇……哇……王海亮再也控制不住,肚子裡翻江倒海,吐得前仰後合。
原來村子裡的人一直喝得飲用水裡,竟然被人投進去一個人的屍體。大家喝的水,竟然是這女人的泡屍水。
屍水裡有大量的腐爛病菌,這就應該是霍亂的罪魁禍首。
王海亮現在才知道,爲啥自己的藥村民吃了不管用。大家平時吃飯,洗菜,淘米,包括煮飯,用的都是這口水井的水。
這就等於在解藥裡放毒藥一樣,解藥的分量沒有毒藥的分量重,無論你吃多少藥,也無法阻止霍亂症的蔓延。
水井有迴音,王海亮在裡面嘔吐,上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素芬姑娘在上面喊:“海亮哥,水井裡有什麼?”
王海亮吐的差不多了,這才衝上面喊:“素芬,是屍體,一具女屍,報警啊,快報警!”
上面的幾個小青年一聽,有腿快的,撒丫子奔向了山路,報告派出所去了。
水井裡的屍體王海亮不敢動。他只是個醫生,又不是警察。不能破壞現場。
王海亮被大家拉出井臺以後,吐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臉色也綠了。
這是王海亮,見多識廣,如果換做其他人,猛地看到一具女屍,還不嚇得拉一褲子?
當王海亮指手畫腳,把水井裡有女屍的消息告訴大家以後,所有的羣民聽了全都是一陣嘔吐,跟懷了孩子的孕婦似得。
素芬皺緊了眉頭,說:“對了,這就是霍亂的根源,村子裡的霍亂症,就是這具女屍引起的。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待民警的到來。
民警是下午趕來的,當他們派人把那具女屍從水井裡撈出來的一瞬間,村子裡的人噁心地又是暈倒一片
我曰他娘哩,太難看了,也太恐怖了。
屍體早就爛透,水井裡的溫度低,沒什麼感覺,被陽光這麼一照,爛臭氣十里可聞。
大家全都陷入了糾結,根本不知道是誰想不開,竟然投井自盡。
她死了,也不讓別人好過,這不禍害人嘛。
民警將屍體撈出來以後,立刻開始了研究,法醫也不用找了,因爲這裡的醫生都是現成的。
紅十字會的,縣醫院的,還有大梁山的小神醫都在這裡。
民警在村裡展開了調查,看有沒有失蹤的人口?有沒有兩口子打架,感情不和回到孃家的媳婦。
調查失蹤的人口,就是爲了查明這具女屍的身份。
可是讓那些民警叔叔疑惑的是,五個村子查了個遍,竟然沒有一個失蹤超過三個月的女人。
王海亮苦苦一笑說:“別查了,我知道她是誰?”
素芬跟幾個民警一起瞪大了眼,問:“是誰?”
王海亮說:“死去的老實嬸,有人把老實嬸的屍體從山上挖出來,投進了水井裡,這個人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大梁山的人感染上瘟疫。”
“啊?”素芬大吃一驚,所有的村民也大吃一驚,大家誰也不知道王海亮爲啥要這樣說。
海亮道:“老實嬸身上的衣服我認識,她臨死前穿的就是這身衣服。當初將她埋進山坡上的時候,穿的也是這件衣服。
不信的話,大家到大梁山挖開老實嬸的墳墓看看,裡面的屍體一定不見了。
幾個民警立刻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跟着王海亮風風火火上了大梁山。
來到老實嬸的墳墓前面,大家七手八腳將女人的墳墓挖開,果不其然,老實嬸的屍體不翼而飛了,只剩下了一塊塑料布。
幾個月前,老實嬸因爲跟張柺子發生了爭執,一怒之下用剪刀誤傷了自己。
她死在了家裡的土炕上,20天的時間無人問津。等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潰爛地不成樣子。
很多蛆蟲在她的身上爬,從鼻孔裡爬出來,鑽進眼睛,又從眼睛裡爬出來鑽進嘴巴。
屋子的地上,土炕上,被窩上,到處是肉呼呼的蟲子,臭氣瀰漫。
那時候民警處理完,王海亮就用一塊塑料布,將女人的屍體包裹起來,埋進了大山的山坡上。
老實嬸死的時候沒有棺材,沒有親人送終,她的孃家人只是過來嚎了幾嗓子,就那麼埋掉了。
沒有人爲她燒過一張黃紙,沒有人爲她流過一滴眼淚。
她的男人李老實坐牢了,被判十年,公婆死得早,唯一的兒子還不到六歲。
也就是那個大癩子,目前的大癩子跟着姥姥姥爺過。
不用問,頭腳海亮將老實嬸的屍體埋掉,緊跟着就有人把女人的屍體挖了出來,然後拖進了村子,投進了那口水井裡。
女人的屍體本來就已經高度腐爛,被井水一泡,那些病菌,病毒,一起跟井水融合了。
村民們喝了水井裡的水,怎麼可能會不得病?
王海亮也意識到自己失誤了,沒有早早去查村子裡的水井。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只要是患病的人,爲啥都會被老實嬸鬼身上?爲啥說話的腔調,還有一言一行,都跟老實嬸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一點直到後來,他也沒有弄懂。
或許老實嬸是真的死不瞑目,怨氣太重,將那些怨氣化解在了水裡,村民們喝以後,就被她的魂魄附體了吧?
海亮娘,大白梨,張柺子,張建國,憨子,都爲這場瘟疫付出了代價,村子裡很多人也都因爲瘟疫而死了。
到現在爲止,終於找到了霍亂病的根源,可是死去的人,卻永遠也活不過來了。
這件事不但讓王海亮陷入了憤怒,村子裡所有人全都陷入了憤怒。
是誰?是誰把老實嬸的屍體給挖了出來,投進水井裡的?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但這些不是大梁山村民的事兒,也不是王海亮的事兒,只能交給民警去處理。
民警叔叔們都很忙,也不知道結果會拖到猴年馬月。
既然病源已經找到,接下來霍亂病就有了處理的方法。
第二天,王海亮就命人把村子裡那口公用的水井填死了,任何人不得到這口水井裡去打水。
他聘請了一支新的打井隊,在村子裡的東頭和西頭各打了一口水井,並且按上了潛水泵。
因爲村子裡沒有電,潛水泵只能利用發電機帶,發電機是從工地拉來的。發電的柴油,也是有王海亮供給。
因爲大瘟疫,村子裡的修路隊,運輸隊,跟採藥隊,都沒有正式上山,海亮立刻調集人口,在村子裡鋪上了吃水的管道,家家戶戶通上了自來水。
另一方面,他開始了大急救,村民們換了飲用水,再吃王海亮爲他們開的藥時,就非常見效了,藥到病除。
很多村民漸漸恢復了意識,那些即將病死的人,精神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張柺子的腰支起來了,臉色漸漸轉紅,大白梨的瘋傻病也一點點地恢復。
天色漸漸轉涼,看着村子裡的病人一個個恢復,素芬離開了大梁山,回到了Z市。
八月中秋以後,山上的修路隊,運輸隊,採藥隊還有山果隊再一次啓動了,健壯的村民紛紛投入了工作,大梁山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老實嬸的死,在大梁山引起了深深的震撼,這消息自然也傳到了Z市的第一監獄。
李老實聽到媳婦死去的消息以後,哭的聲淚俱下,嚎啕不止。
“俺地親啊,你咋不等我一步啊……這個家,徹底的完了!啊呵呵呵……”
男人幾欲暈厥,頓足捶胸,幾個獄友都按不住。
李老實跟張大毛一起坐牢多半年了,老老實實本本分分。
本來他還有盼頭,想着好好改造,提前釋放,可忽然傳來了老實嬸死去的噩耗,他差點瘋了……。
他的腦袋一次次在牆壁上碰撞,腦門子都磕出了血。
他的心也變成了一捧死灰,精神徹底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