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跳上獨木橋,就跟一個人撞個滿懷,那人哎呀一聲:“天昊,三更半夜你幹啥?被馬蜂追啊?”
天昊仔細一看,撞到的人竟然是張大毛。
張大毛爲啥半夜還在地裡頭轉悠呢?原來張大毛在澆自留地。
大梁山每年的夏天,村民都要澆地,水泵有限,排着號澆莊稼,不管黑天白夜,輪着誰,就必須去。
張大毛輪着澆地了,一塊地澆水完畢,天色已經黃昏,正準備回家,沒想到天昊會一腦袋撞他懷裡。
王天昊不是別人,那是張大毛親滴溜溜的外孫子,閨女二丫的兒子。
外孫子被人欺負,張大毛豈能善罷甘休?誰欺負天昊,他跟誰拼命!
王天昊氣喘吁吁,他想不到大栓嬸那麼大的年紀了,勁頭還那麼足,跟喝了兔子血似得。
他趕緊抱住了張大毛,說:“姥爺,救命,救命啊。”
張大毛吃了一驚,問:“天昊,咋了?天下還有讓你害怕的事兒?”
的確,天下沒有讓王天昊害怕的事兒。
他可是狼王,跟狼羣搏鬥,跟山裡的老虎搏鬥,土豹子,熊瞎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今天卻被大栓嬸追的跟兔子一樣。
王天昊說:“有,大栓奶在後面追我。”
張大毛趕緊問:“爲啥?”
王天昊說:“因爲他不讓我跟天天好。”
“噗嗤!”張大毛笑了,天昊的話他根本不相信。
張二狗家啥條件?王海亮家啥條件。疙瘩坡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巴不得跟王天昊好,成爲他媳婦呢。
要知道,進門就當少奶奶,一輩子吃喝不愁,出門坐汽車,要啥有啥。
王天昊可以看得上天天,那可是張二狗家的福氣,張二狗的老孃還不樂意?
在張大毛的眼裡,王天昊就是娶了天天,那也是替天行道,誰讓張二狗當年糟蹋那麼多良家婦女的?
他糟踐了村子裡的女人,他閨女就該付出代價,替爹老子還債,這就叫報應。
張大毛一拍胸膛,信誓旦旦說:“天昊,你走你的,我幫你攔着大栓奶。”
王天昊說了聲:“謝謝姥爺,改天請你喝酒。”
張大毛擺擺手說:“不必,你是我外孫子,沒那個必要。”
張大毛乾脆不回家了,叉着腰,扛着鐵杴,站在了獨木橋上,等着大栓嬸追過來。
大栓嬸遠遠的,看到王天昊上了獨木橋,衝那邊跑了,老太太更加的氣憤,一路猛追,終於追到了獨木橋上。
來到了獨木橋的邊上,她顫顫巍巍,拄着柺杖上了獨木橋,左搖右晃的,差點掉下去。
本來年紀就大了,再加上偏癱,腿腳不好,簡直是拼了老命!
好不容易走到了中間,忽然,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竟然是張大毛。
獨木橋上根本扭不轉身,想回頭也不行。
大栓嬸說:“張大毛,你閃開,好狗不擋路。”
張大毛雞胸一挺,大模大樣說:“大栓家的,你說的對,我是好狗,不擋路,你是癩皮狗,所以就擋了我的路。”
大栓嬸不服氣地問:“張大毛你罵誰?”
張大毛說:“誰擋路我罵誰。”
“張大毛你不是人。”
“你纔不是人。”
“你媳婦偷人,你是烏龜王八蛋。”
張大毛說:“你年輕的時候也偷人,你男人也是烏龜王八蛋!”
張大毛跟大栓嬸不對付。
原因很簡單,第一,是兩家有世仇,二十年前,他跟二狗的女人小燕相好,被張二狗堵在了土窯裡,一菜刀下去,砍的後背流血,至今還保留了一條長長的傷疤。
再一個,十幾年前,大栓嬸的男人一把火燒掉了四個村子,最後逃進深山。那一年春節,張大栓從山上逃下來,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張大毛家。
年三十的晚上,張大栓吃了他的餃子,穿了他的棉衣,還摸了他媳婦大白梨的……大白梨。
他們是情敵,四十年前就是情敵,張大栓年輕的時候,就跟大白梨有一腿。
新仇舊恨加一塊,張大毛當然看大栓嬸不順眼。
你不讓我舒心,老子也不讓你舒心。
大栓嬸問:“你閃開不閃開?不閃開老孃就用柺杖抽你。”說着,老太太將柺杖掄了起來。
張大毛說:“你不閃開,我也用鐵杴抽你。”張大毛說着,也把鐵杴掄了起來,準備跟大栓嬸拼刺刀。
大栓嬸說:“好,你不走,老孃也不走,看咱倆誰耗得過誰?”
兩個人僵持上了,誰也不肯服軟,就那麼在獨木橋上對峙。
大栓嬸乾脆將柺杖放下,盤腿坐在了獨木橋上。張大栓也將鐵杴放下,騎在了獨木橋上。
兩個人都不說話,暗暗練氣功,這麼一練,一直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鐘,整整練了一晚,誰也不回家吃飯。
第二天上午,大白梨等着男人回家吃飯,左等不回來,右等也不回來,於是跑出了村子,直奔自留地,呼喚男人回家吃飯。在獨木橋上看到了男人跟張大栓女人一起在練氣功。
不一會兒的功夫,張大栓也找來了。
張大栓同樣烙了油餅,炒了雞蛋,等着老伴回家。
張大栓跟大白梨一起找到了獨木橋上,衝着橋上喊:“他娘,回家吃飯了,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大栓嬸怒道:“你眼瞎了,沒看到我在跟張大毛較勁嗎?你女人被人欺負,你就袖手旁觀?是個男人就過來,跟張大栓打。”
張大栓說:“他娘,你咋了?一大把年紀,瞎逞能個啥?小心身子。”
大栓嬸說:“王天昊親咱家天天,這日子沒法過了,餓死我算了,姑奶奶今天不回去了。”
大白梨也喊道:“大毛,你回家吃飯吧。倆人加起來一百多歲了,跟她鬥啥氣?”
張大毛一叉腰嚷道:“你改嫁吧,我這輩子都不回去了。”
張大毛跟大栓嬸對峙,兩個人誰也不肯認輸,大白梨跟張大栓在下面等的眼睛發酸,倆人直打瞌睡。
有好心的鄰居過來解勸,將大栓嬸從獨木橋上攙扶下來的時候,大栓嬸已經站不起來了。
因爲她兩腳發麻,血脈不流通,難受得呲牙咧嘴。
張大毛也是腰痠背疼,扶着大白梨的肩膀,一瘸一拐的。
他們一起被人擡進了王慶祥的醫館。
王慶祥看到兩個人以後噗嗤笑了,說:“你們兩個老頑童,越活越回去了,何苦呢?”
大栓嬸怒道:“還不是你養的好孫子?忒不是東西!”
王慶祥問:“天昊?我孫子咋了?”
大栓嬸說:“昨天晚上,他站大街上,抱着俺家天天就親。還搞大了俺孫女的肚子……。”
……
王天昊是中午被王慶祥叫去的。那時候大栓嬸跟張大毛已經離開醫院很久了。
王慶祥非常關心孫子的婚姻問題,因爲這關係到王家的香火。
孫子有了兒子,那就是重孫子了,有了重孫子,就能親眼看到王家的後代根苗,他享受到了四世同堂的天倫之樂。
作爲一個老人,沒有比子孫饒膝更加幸福快樂的事情了。
天昊走進醫館,王慶祥笑眯眯的,問道:“天昊,你是不是跟天天在戀愛?”
王天昊紅了臉,道:“爺爺,你聽誰說的?”
“村子裡的人都這麼說,是不是搞大了天天的肚子?可千萬不能大意,真的有了孩子,要及早成婚。”
王天昊一聲苦笑:“爺爺,你也聽那些人信口胡謅?我不會娶天天的。”
“爲啥啊,孩子都有了,爲啥不娶?”
王天昊說:“根本沒孩子,天天還是……閨女呢。”
“啥?你沒碰過人家姑娘?”
“碰,倒是碰了,可……真的沒孩子。”
“胡鬧!!我命令你,趕緊跟天天辦喜事,你不小了,24了吧?是應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爺爺,我不想成親。”
“咋?還在想着小珍?”
“……”
“可小珍已經死了,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成親?”
“爺爺,我想等小珍三年以後,再考慮這個問題。”
王慶祥無言以對,知道孫子對小珍是一往情深。他要爲小珍守三年,也算沒有白白跟女人相好一場。
“恩,是條漢子,有情有義,不愧我王慶祥的孫子,最近練功沒?”
“練了,沒荒廢。”
“醫術呢?學習了沒?”
“學了,天天看書。”
“恩,那就好,打套拳給我看看。”
王慶祥對天昊的教育孜孜不倦,兒子海亮沒有時間,整天忙,他將教育孫子的責任一力擔起。
不單單在傳授天昊醫術,功夫,也在教會他做人的道理。防止他走錯路。
王天昊聽了爺爺的話,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拳法虎虎生風,潑水不進。儼然是個難得的高手了。
幾年前,憑着爺爺傳授的功夫,他就打遍西北無對手,成爲了赫赫有名的西北拳王。
王慶祥不住點頭,捋着鬍子,說:“好!果然沒有荒廢,回去以後,藥王神篇要融會貫通,咱們王家的獨門醫術,以後靠你發揚光大了。”
“爺爺,我知道。”
王慶祥說:“回去吧,你跟天天的事兒要抓緊,我跟你爹都等着呢,香火在你這兒,不能斷。”
王天昊衝爺爺擺擺手離開了。
他的心裡很糾結,真不知道怎麼處理跟天天之間的關係。
現在女孩子黏上了他,而且懷孕的謠言,也是天天散佈出去的。
天天的意思很明顯,她就是要告訴整個大梁山的人,王天昊跟她好了,而且肚子裡有了娃,這樣天昊就非她不娶。
天天用心良苦,王天昊也知道,這輩子都要跟她糾纏不清。
他在等,等到小珍三年以後,大紅花轎將天天接進門。
他滿腦子都是小珍的笑臉,也都是天天的笑臉,或許……天天就是小珍,而小珍也就是天天。
或許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小珍根本沒有出現過。當初在S市的鬥狗場,跟他苟合在一起的,就是天天。
或許自己根本沒有在S市遇到過小珍,從前的一切,本來就是個夢。
而這個夢,現在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