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一家人 / 50/看書閣
對於族中的種種變化,木羊是極爲不屑的,不過因了父親和母親,他現在收斂了許多,只敢無事時找了勤壽在暗地裡說點話,當着別人的面卻是不敢說的。
如今無末組織了族中壯丁守護那上山要道,木羊自然也是要去的。他原本以爲自己好歹也應該統領一個小隊,可是誰知道無末竟然什麼重要的位置都沒給他,他看着昔日那個什麼事都被自己壓下去的三猛子竟然成了自己的隊長,而與自己爲伍的竟然還有二犢子這種啞巴,他越發感到屈辱。
就算他當不成族長好了,無末你也不用這樣埋汰我啊,我好歹是你的表弟,是族長爺爺的孫子啊!
這一晚,他心中原本就極爲不快的,而旁邊的忍冬還摟着石蛋兒一個勁地折騰,一會兒替石蛋兒伸展小胳膊小腿兒,一會兒又要給他絮絮叨叨說話。他極爲不耐:“一個傻子,你費什麼勁兒,再怎麼折騰也是傻子!”
忍冬聽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當着石蛋兒的面,再怎麼着這也是你兒子,犯得着這麼埋汰他嗎?”
這一說把木羊心中的火氣給捅了出來,他幾乎是跳着腳怒道:“傻子就是傻子,你生了這麼一個傻子還不讓人說了?再說了,當着他的面說怎麼樣了,慢說他是傻子,就算不是傻子,這麼小的娃他懂個屁!”
木羊一口一個傻子,把這忍冬的火氣也給挑了起來:“木羊,你良心被狗吃了嗎?小娃雖然小,但你以爲他真不懂事嗎,你說得這些他肯定能聽得進去,以後你不許說什麼傻子,你再敢說,我,我——”忍冬氣結,卻不知說什麼,一時之間臉氣得通紅,眼淚也撲簌撲簌地下來了。
木羊見她哭了,心中總算軟了幾分,將她拉過來好言勸道:“你別難過了,這個雖然是傻了,但咱再生一個就是了,咱生第二個,總不至於那麼倒黴還是個傻子。”
木羊以爲自己的話算是體貼了,可是他卻不知,這話直如芒刺一般戳入了忍冬的心。
忍冬生產之時,幾乎是九死一生受盡了女人所能受的最極致的痛苦才生下這麼一個石蛋兒,如今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早已將這石蛋兒疼到了心裡去,那就是她的骨血她的命脈,誰敢說一個不是,便是要了她的命。
忍冬氣極,擡起淚眼,恨恨地望着眼前這個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擡起手來,一巴掌啪地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把個木羊打懵了:“你瘋了麼,竟然打我?”
忍冬淚眼怒瞪着他:“打得就是你!”
木羊臉上火辣辣的疼,不敢置信地用手顫抖着指了忍冬:“你,你瘋了!”
忍冬怒極反笑:“對,你可以認爲我瘋了!”
木羊氣憤地望向炕上,只見石蛋兒淡定地躺在那裡,兩隻眼睛茫然地望着陳舊的結了蜘蛛網的屋頂,這兩個大人的吵鬧,彷彿從來沒有到他眼中去過。
木羊一步上去就要抓起石蛋兒,口中還怒道:“怎麼一個傻貨,活該扔了,你卻拿他當寶,還爲了他打我!”
忍冬見他竟然衝着石蛋兒發泄,氣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可是木羊也是氣紅了眼,兩手使勁就要將她掰開。
忍冬唯恐他有半分對石蛋兒不好,一急之下,竟然低下頭去猛地咬住木羊的胳膊,牙齒用力之時,只見鮮血汩汩流出。
木羊哎呦大叫一聲:“你個瘋婆,你真得瘋了!”
忍冬滿嘴是血,嘶聲哭道:“木羊,你給我記住,我這輩子只有石蛋兒一個娃,也只要石蛋兒一個娃,你若要生,便找別人去給你生,反正我是不會要其他娃了!你若不喜歡,我便帶着石蛋兒自個過去!”
木羊恨極,捂着流血的胳膊,顫抖着指了這母子二人嚷道:“滾,給我滾出去!我們家不要你了,你愛找誰就去找誰!”
忍冬見此,用袖子擦擦尚且帶着血跡的嘴巴,上前抱起石蛋兒,又隨手抓了一個毛披風抱起石蛋兒,起身來到門邊,用腳一踢那厚重的門簾子,便出門去了。
她這一出去,正好趕上多琿將刷過的便桶送過來給石蛋兒晚上把尿用,見忍冬嘴角還有殘餘的血跡,兩眼哭得通紅,懷裡抱着一個石蛋兒就往外奔,倒是生生嚇了一跳:“忍冬,這是怎麼了?”
忍冬見了多琿,想着多琿素日對她猶如慈母一般的寬容和愛護,眼淚再次涌出,她哽咽着說:“阿媽,怪只怪忍冬沒有這個福分,以後不能叫你阿媽了。”說着一扭頭,她便抱着石蛋兒匆忙離開了。
多琿疑惑,想要拽住忍冬,卻沒來得及,正好趕緊進屋,結果進屋一看大吃一驚:“木羊,你這是怎麼了?”
木羊冷笑,捂着自己流血的胳膊道:“還能怎麼,我只當被狗咬了!”
多琿已然猜到這咬木羊之人必然是忍冬了,便皺眉說:“你這傻小子,又說了什麼渾話讓忍冬生氣,鬧得她抱着石蛋兒走了。”
木羊氣得眉毛都挑了起來:“我能說什麼,不過是說石蛋兒傻,咱再生一個罷了,誰知道這卻戳了她的痛楚,竟然衝我發起火來!”
多琿豈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嘆息道:“你這個不懂事的娃,你是不曾見到當日忍冬所受的苦,何苦拿這些話戳她心窩子呢。你趕緊過去,哄她一鬨吧,她如今一個人抱着娃出去,必是到她家中去了,可是她家裡已經沒人,那冷鍋冷竈的,她一個人帶着一個娃兒可怎麼過啊!”
木羊眉眼間卻是極爲不情願:“阿媽,我今晚還要去值班守那個上山的要道呢,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無末,誰如果耽誤了這個,他難免罰那人一頓,我可是不能耽誤!”
多琿想想也是,便道:“那你趕緊去守山吧,我和你阿爹過去勸勸忍冬,趕明兒再把木娃叫過來和忍冬說說。”
木羊聽了這個安排,心中想着總算不用面對忍冬和那個傻兒子,便忙道:“阿媽說得極是,我這就去上人那裡拿些藥草敷上,然後就去山上值班了。”
木羊走出家門後,頓時有如釋重負之感,他腳步輕快地向上人的院子走過去,路上遇到族人還神情愉悅地打了招呼。有人見他胳膊上的傷,詫異地問這是怎麼了,他捂着傷口無奈地說:“人善被人欺,我家那娘子實在兇悍得很。”
衆人聽了心中納悶,又暗笑不止,也便不再問了。
木羊走到上人那裡時,只見院子靜悄悄的,他叫了一聲,才聽到上人嘶啞的回答。原來這上人年紀實在大了,最近族中人但凡有病,他都讓去半夏那裡,他這裡倒是門庭冷落起來。這上人又是個無兒無女的乾瘦老人家,雖說在族中治病救人多年,可是他一向肅厲,一般人並不敢親近,是以如今家中冷清得很。
偏偏這上人倒是並不爲此不悅,反而覺得自己得了清淨。
木羊進去,和上人說明了來意,上人只看了一眼,便道:“那些女人家當了母親後,脾氣便如那母老虎,你平日裡說話要注意分寸。”
原來這上人和族長相知甚深,也是從小看着木羊長大的,是以知道他的脾性。如今看他胳膊上那傷痕,一見便是女人所傷,再想起忍冬所生下的娃有些和別的娃不同,是以這上人只一眼便猜出了事情原委。
木羊倒是不奇怪的,他早知道這上人素有異能,當下嘿嘿笑了下說:“上人爺爺,我今晚還要去值守,你且找些草藥給我敷上,我好快些去做事。”
上人也知道這值守的事,聽了點頭說:“這個簡單,我取藥給你敷上,很快就能好。”
木羊連忙點頭,上人起身去弄搗草藥,這邊木羊環視着屋內,最後目光停留在一個瓷罐上了。那瓷罐裡也不知道放了什麼,竟然散發着一股清醇的酒香。
上人回來,幫着木羊服藥草,木羊好奇,便問起那瓷罐來,上人見他問,便道:“這裡面是我閒來無事弄的藥酒。”
藥酒?木羊很是好奇,不由得問:“這藥酒是用來治病的嗎?”
上人搖了搖頭:“我平日做的藥酒,確實是給人治病的,可是這個卻大爲不同,這個是用藥草和果子釀製的,喝起來有一股果香,卻又有一番難得的功效。前幾日你十一叔說過想要的,那時候還沒釀好,正好你過來,便給你十一叔拿過去吧。”
上完藥草,上人便取了一個皮囊,裝了一些藥酒給木羊。木羊遵命拿了出來,走到半路,看四下無人,便打開蓋子湊近去聞,一聞之下才知這味道確實誘人,他口水便流了些,心想,爲什麼上人只給十一叔這藥酒,卻不說給爹爹一些呢,如是給爹爹,他也好嘗一嘗這味道。
上人提着這藥酒哼着曲兒去了奶奶家,可是到了那裡,卻並不見人影,他想着,這奶奶和十一叔如今喜歡無末家那小丫頭得很,說不得就是去了他家了。他低頭看了看這藥酒,若是把這酒放在那裡,萬一有人來糟蹋了怎麼辦?罷了,好人做到底,我便先帶着這個上山去,趕明兒再送於十一叔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