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熟睡中的無末忽然睜開了雙眼,冥冥中他彷彿感覺到有什麼異常事情發生了。
他略一沉吟,起身披上麻衣,低頭看炕上,半夏靜靜地躺在那裡安分地睡着,而胖乎乎的小阿水卻已經挪到了老遠的地方。
阿水睡覺總是不安分,有時候在夢中還會翻幾個軲轆,此時她也不知道怎麼挪騰的,竟然用那肥嘟嘟的小腳丫對着自己的阿媽半夏,而小腦袋則是頂到了炕頭上,兩個小拳頭放在腦袋兩側,兩隻帶着肥肉圈的小胖腿則成青蛙狀彎在那裡,小肚兜被她自己的小爪子掀起來,小肚子則圓鼓鼓地袒露着。
雖然此時是夏天,他還是擔心她着涼,於是輕手輕腳地拿了一件薄麻布被給她搭在小肚子上,然後纔出門去。
出了門後,還沒走進神廟便聞到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待走到神廟,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原來此時神廟前值守的族人個個都受了傷,血跡斑斑看上去很是可怖,可是他們依然死守在神廟前不挪開一步。而虎視眈眈地望着神廟想要闖入的,卻不是別人,正是無末的狼兄弟——小黑。
小黑幽綠色的狼眸射出兇狠瘋狂的鋒芒,它緊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廟門,悲憤孤冷地仰天長嗥,悠長淒厲的狼嚎聲在安靜的小山村響起,驚醒了多少人的美夢,驚哭了熟睡中的娃兒。
族人們漸漸都醒了,一個個詫異地往窗外看。
眼看着小黑吠叫着就要衝向神廟,無末忙疾走幾步,身子一閃,攔在了小黑麪前。
小黑的眸子裡已經接近瘋狂,它森冷的狼眸逼視着眼前的擋道人,竟然亮出鋒利的狼牙。無末見此,忙大吼一聲:“小黑!”
他這一聲大吼,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響在夜空,衆人耳中皆是一震,小黑森寒瘋狂的眸子漸漸有了一些溫度。
小黑顯然是認出了無末,收起狼牙,示意他讓開。
無末又怎麼會讓開呢?
他一步步上前,走到小黑麪前,單膝蹲下,雙手試探着環抱住小黑的腦袋。
可是小黑卻猛然退後一步,閃躲開他,狼身猶如閃電一般迅猛地疾衝向神廟大門。
護在廟門前的幾個族人猝不及防間,竟然讓這隻巨狼整個撞在廟門上,只聽哐噹一聲巨響,破舊的木門和狼身沉重的撞擊聲傳來。
無末定睛看過去,只見那木門雖然看似破舊,但在經歷了這樣的重創後卻絲毫沒有倒下的意思,反而是小黑巨大的狼身被反彈回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流出。
無末走過去,蹲下來,顫抖着手抱住小黑的脖子。
“小黑,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無末撫摸着那帶血的狼毛,心疼地問。
可是小黑沒有回答,它的狼眼一直盯着那道打不開的木門,幽綠色的狼眸滿是挫敗和淒涼。它盯着那道木門,掙扎着彷彿要再次爬起來。
無末長臂一伸,將它的狼身按下,小黑掙扎,無末乾脆將它摟住,如同昔日它們在狼穴中的寒夜裡摟着取暖時的情景。
小黑的狼眸終於恢復了點神智,轉頭望向無末。
無末幽深的眸子盯着懷中的小黑,低沉地許諾:“小黑,往日你我患難於狼穴之中,今日我既爲族長,你但凡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講給你聽。”
他眸子一暗,繼續道:“但是你卻絕對不能踏入這神廟大門一步!”
神廟,不但是望族人的聖地,也是上古山的禁忌。
小黑若是闖入,不但望族人將視其爲當誅的仇人,整個狼族也將視爲它千古的罪人。
犯此禁忌,它便是背叛了自己的血脈,從此之後上古山再也不能容它,它將永世再也不得返家。
小黑孤冷地擡頭,定定地看着無末,眸子裡的瘋狂和淒冷逐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它轉首盯着那道陳舊的木門,彷彿要用自己的眼睛將那道門打開。
無末擡手,替它揩去嘴角的鮮血:“小黑,告訴我,爲什麼你一定要進入神廟?”
無末如今回憶,從昔日小黑對着神廟長嗥,再後來外族圍廟時的小黑望着神廟時的眼神,到如今的以身犯神廟,這種種事情都透着不尋常。
想到這裡,他的手牢牢地摟住了小黑的身體。
他是望族的族長,又是小黑的兄弟,絕對不會再次讓小黑衝擊神廟這塊禁地。
這時驚魂未定的幾個望族值守者用身體連在一起緊緊靠在神廟前,儘管他們受了傷,可是若是這隻狼再敢冒犯神廟,撞上的將是他們火熱的胸膛而不是那道破舊的木門。
就在一羣人小心地防備着這頭巨狼之時,忽然幾道狼嚎劃破了夜空,衆人心中皆是一驚,忙看過去。
卻見橫空出現在眼前的是那晚曾經見過的灰色巨狼,身後跟着十二隻普通野狼。
這幾隻狼一到場上,便將小黑團團圍住。
此時小黑低垂下了頭,絕望憤怒淒厲種種情緒漸漸隱去,幽綠色的眸子漸漸恢復了昔日的平靜。
灰色巨狼對着小黑威嚴地長嗥一聲,小黑迴應長嗥。
片刻之後,便見小黑隨着那灰色巨狼離開,十二隻野狼斷後。那態勢,頗有押送之姿。
待到這羣狼都不見了蹤跡,守着神廟的族人終於鬆了口氣,跑過來問無末:“族長,剛纔到底怎麼回事?”
無末正望着狼們的背影沉思,此時聽到這個,只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只知道這巨狼是領了黑狼回去認罪的。”
他說完後,回過神來,看了看衆人身上的傷:“要緊嗎?通知換一班人值守神廟,你們且跟我回家,我讓半夏給你們治傷。”
這時候全族的人都被驚動了,陸續來到這裡,這其中自然就有半夏。
半夏抱着被驚醒的小娃阿水,身後還跟着阿諾。此時阿水見到了爹爹,身子拼命向前使勁兒,兩手揮舞着要爹爹抱。
無末走過去,從半夏手中接過阿水抱在懷裡,誰知阿水半夜見到爹爹很是興奮,竟然在爹爹懷裡使勁地踢腿跳,還呸呸呸地對着無末吐口水,看得周圍的人幾乎不忍直視。
你是偉大的族長,是每個望族人眼中不容褻瀆的存在,可是這些人中顯然不包括你的寶貝閨女啊!
半夏見幾位族人受傷,便領着他們回家去治療。
而此時望族的人或者親眼所見,或者聽旁人說,都知道了有一頭狼竟然冒犯了神廟,開始議論紛紛,又有人討論起了之前的異象,要知道千百年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啊。
無末懷抱着不安分的阿水,開始安撫衆人,並表示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的,衆人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無末又說了幾句,讓下一班值守的壯丁務必小心,這才讓大家都各自回去睡去。
如此折騰下來,眼看着天也亮了,當下無末抱着阿水領了阿諾,往家裡走去。
回去的路上,阿諾忽然問無末:“叔叔,那個小黑……不知道它被帶回去後會怎麼樣呢?”
無末聽了,心中一沉。
其實阿諾所問,正是無末心中的擔憂。
他在狼羣中生活了多年,深知狼族上下階層分明,規矩森嚴。如今小黑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獨創神廟,狼族真得能夠饒恕它嗎?
不過此時無末也無法回答,他抱着懷中嬌憨的女兒,慢慢地走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早上,一切彷彿沒有改變,上古山的朝陽依然如往日般升起,無末依然帶着族中壯丁上山打獵。
可是打獵的無末卻有些心不在焉,他趁着休息的時候孤身一人來到狼族的禁地,卻見那裡依然佈滿了厚重的荊棘,普通人根本無法踏入。
晚上回來睡覺時,他睡不安穩,心裡擔憂小黑,可是以他今日之身份,若是再次擅闖禁地,怕是會惹來望族和狼族的間隙了。
除了擔憂小黑,他心中卻是有更深的憂慮,那就是爲什麼小黑會這樣?想起這晚小黑那瘋狂絕望的眸子裡的淒涼,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所知道的小黑,幼時爲狼母所棄,和他一樣吃着那位喪了狼子的狼媽媽的奶。待到他們稍微大時,便一起出去覓食狩獵。那時候他們都同樣弱小,會遭受其他成年狼的欺凌,時常因爲尋不到足夠的食物而餓肚子,可是那時候的小黑卻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那時候,小黑打獵時驍勇狠辣,閒暇時單純歡快,每日裡即使餓着肚子依然歡快地和他在雜草叢生的林中玩耍。
他想起自從自己稍微大些就被狼母趕出狼窩,從此過着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不知道這個期間,小黑到底遭遇了什麼,是什麼使它搖身一變成爲巨大的頭狼,又是什麼讓它看着神廟的眼神如此的瘋狂?
翻來覆去的無末只以爲自己難以成眠,卻沒料到半夏也是沒有睡得。她心疼地看着這個男人,幫他理了理散亂的發,柔聲道:“你既然知曉狼語,不如去向其他狼打聽一下小黑的下落,也許會有什麼眉目呢。”
無末點頭:“我正有此意,明日個正好不需要帶族人上山打獵,就去打聽一番吧。”說完他又想起一事,便道:“你還記得咱們從神廟出來的那個洞口嗎?”
半夏又怎麼會忘記那日情景呢,當下道:“自然記得。”
無末疑惑地沉思:“我對這件事很是不解,小黑既然要闖神廟,爲什麼不悄悄地從那洞口進入,到底要比直接創這神廟大門更爲隱蔽,偏要大張旗鼓地過來這裡撞門。”
半夏也覺得這事很是奇怪:“我也想不明白。”
其實半夏心裡有更深的疑惑,結合去年冬天村子裡的種種異象,她總覺得小黑和這神廟有種莫名的關係。
兩個人這邊正說着話,靠着炕裡面睡着的阿水忽然醒了。阿水平日都是睡兩人中間的,此時閉着眼睛的她自然並不知道位置已經發生改變,只是依了往日的習慣,對着靠牆的方向覓食。她覓食時很是好玩,側着身子閉着雙眼嘴裡發出哼哼聲,兩手伸展着朝一旁撓啊撓地揮舞,揮舞了半響,像是知道這邊是沒奶吃了,便忽然翻轉個身,又朝另一邊急切地揮舞着兩隻胖胳膊,嘴裡繼續發出委屈的哼哼聲。
半夏見此,也只好趕緊放下心中疑惑,前去哺乳閨女兒。阿水得了奶水,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裹着□吧唧吧唧吸吮起來。
半夏一邊喂着,一邊輕柔地拍打阿水的後背,阿水舒服悠閒地吃着,也漸漸重新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下,阿水和阿諾確實是一對喔。。。。。郵箱我明天發,今天改小嬌妻出牆記,改了一整天,頭疼to?dea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