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謀算實則李落並不在意,但顛倒黑白可就不對了,山神廟裡,如果公孫婉清將倖存的江闌送回卓城,李欹枕不該不知道長樂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要說起來李落對這位舞陽公主並沒有多少兄妹之情,就算是淳親王府裡同父異母的親生妹妹,李落也沒有多少牽掛,當真要說有,就只能算李斂玉了。
壓下冷冰一事,李落與四周相熟之人一一寒暄過後便告辭離去,忘憂谷畢竟是武林盛會,自己一個官家重臣在這裡的確不合適,礙眼不說,還擾的一衆豪傑放不開手腳。
李落不顧洛聲亭幾人挽留執意辭行,人羣中不見席泊然的蹤影,隨即釋然,席泊然既然無心朝堂,那就相忘於江湖吧。
相柳兒送了李落一程,聽相柳兒的意思,她這是打算在忘憂谷再留些日子,領略一番大甘江湖的恩怨情仇。
湖畔,李落在船頭,相柳兒在船下。從頭頂石臺上望下來,兩人彷彿是在依依惜別,令人羨慕不已,只是此刻說的話卻大煞風景。
“王爺走的這麼匆忙,難道是想去鄞州?”
李落眉心一疼,眼前這個清清冷冷的草海女子着實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爲好,索性不說了,免得聽到之後喪氣。
相柳兒見李落閉口不答,盈盈一笑道:“也是,趁我不在鄞州,好生布置一番,到時候兩國議和的時候也能多些底氣出來。”
李落胸口一悶,皺眉說道:“撥汗智計過人,但行這等火中取栗之事,就不怕引火燒身麼?”
“怕呀,怎麼會不怕呢,萬一我死在天南,那我所謀之事可就都化爲泡影了。”相柳兒看着李落,和顏悅色的接道,“其實到了現在你也開始擔心我的性命了吧,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如你北上吸引一些目光的注意,呵呵,有些爪牙早就露出來了,只是沒有人能察覺的到,我把我自己置於險境,就是想借助他們的力量,而他們也想知道你我究竟已經知道了多少。”
李落沉默半晌,緩緩說道:“你自己小心吧。”
相柳兒瞥了李落一眼,輕笑道:“我當然會小心的,倒是你……”
“我怎麼了?”
“你應該明白的,你應當是那個最不願意草海與大甘議和的人,而你那些兄弟,或者你的父親,纔是最想求安的人。”
李落輕咳幾聲,看了一眼不遠處幾個送行故人,看着神色輕鬆,實則一個個豎起耳朵留神傾聽,“只是應當罷了,若能議和,我自然高興。”
“我與你議和,是有條件的。”相柳兒深深的看了李落一眼。
李落點了點頭,灑然回道:“我知道。”
相柳兒忽地向李落招了招手,示意李落低頭靠過來,李落眼皮一跳,深吸了一口氣,勉強俯下身去。相柳兒湊到李落耳旁小聲說道:“你我都善以天下爲棋,衆生爲子,不過你情願當一枚棋子,也不願當棋手,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李落臉色一變,連忙起身,吃驚的看着相柳兒,相柳兒揮了揮手,笑着說道:“金契在燕梢頭,你自己當心。”說完相柳兒眨了眨眼,揹着衆人將手指豎在脣邊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轉身辭別了李落。
李落站在船頭,看着相柳兒的背影,神色變幻不定。
“金契是什麼?”李緣夕問道。
“蒙厥金契?那是天下將亂的引子……”李落吐了一口氣,擡頭望天,紅朗日尚在,卻好像蒙了一層看不見的網,只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雖說前路渺茫,但李落的心此刻反倒安定了幾分。
李落與李緣夕兩人離開忘憂谷一路北上,李落原想先去鄞州早做佈置,沒想到還沒走到一半路程,剛到幽州界便被人攔住了,一同攔下李落的還有七道大甘金令,比起當日燕丹楓謀反之時的金令還多了一枚,而且其中竟有一枚龍鳳金印。
李落駐足,看着傳令的禁軍將士良久無語,來的很快,很急。李落回頭遙望卓州方向,果然應了相柳兒的話,在大甘朝臣的眼裡,此刻最不願意草海與大甘議和的人應該就是李落,所以,朝堂上有人不願再讓李落掌兵,更不願讓李落返回鄞州大營,沒有了草海這個外敵的逼迫,這是打算見龍卸甲,馬放南山。
放虎歸山,不如困龍於淵,只有在卓城纔有可能對付李落,這幾乎是大甘朝堂上所有人的共識。
忽地,李落覺得一陣悲涼,相柳兒只是稍稍的,那麼施捨着給大甘朝廷添了一片瓦,就有人迫不及待的竄了出來。相柳兒大概已經把大甘朝堂上的齷齪看的清清楚楚,不用出手,就能將這些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上。李落譏諷的想着,如果相柳兒惡意的用議和開個玩笑,不知道那個時候卓城裡的人又會是怎樣一張嘴臉。
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飛鳥尚在,就已經等不及了麼。
李緣夕看着攔路的大甘禁軍將士,臉色陰沉冰冷,如果李落執意北上,如果這些人還想阻攔,李緣夕不介意將這些禁軍將士都留在幽州。
傳令的禁軍將領名叫汪文海,是禁軍統領霍裁亂的心腹,如今看着對面殺氣騰騰的李緣夕也是一肚子苦水,久在皇城裡晃盪,雖說禁軍不能有偏向之心,只忠於萬隆帝一人,但怎麼可能做得到,宮裡那幾個皇子的爭權奪勢汪文海早有耳聞,一向避之不及,沒想到躲了半天也沒躲過去。懷裡揣着一封聖旨,還有幾枚燙手的金令,汪文海這一路上沒少罵人,不過罵歸罵,令不得不傳,傳了令還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萬一惱了面前這位爺,禁軍雖說權柄極大,但也不夠這位爺瞧的。
李落看了一眼一臉苦色的汪文海,輕輕一笑,沒有應聲。
汪文海一狠心,沉聲說道:“王爺要是真有急事,那就別管末將了,王爺先行北上,末將跟在後面,咱們鄞州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