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鳳鳴此次原本也是出使秀同使團中的一員,沒想到回來澗北城之後竟然沒走,一直留在這裡。
閻鳳鳴看見李落,眼中異芒一閃,呵斥了身旁恭候的從人幾聲,高聲說道:“下官參見王爺,奉命特在此相候。”
“閻大人多禮了,不必客氣。不敢勞煩閻大人親自出城迎接,得罪了。”李落翻身下馬,回禮和聲應道。
閻鳳鳴也不客套,更沒有阿諛奉承的模樣,李落剛剛說完話便即直起了腰,面容冷淡刻板的看着李落。
李落沒有生惱,閻鳳鳴與太叔閒愁曾經同科殿試,都算是已故先帝的門生。不像太叔閒愁有宗族靠山,仕途一路平步青雲,位極人臣,閻鳳鳴就差了些,現在還是個中書令上大夫,身份雖說尊貴,但在中書令這個職權衙門裡卻可有可無,沒什麼實權,說起來還不及中書令少卿和中書侍郎,更不能和中書令令監相比了。
比起大甘朝廷數以萬計的官吏朝臣,中書令上大夫也算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官職,不過在心高氣傲之輩眼中這個官職就有些雞肋,名爲上大夫,實則也就算是諫官一流。鬱郁不得志者十有八九,手中沒有實權,但指點起江山來卻是比旁人更加起勁,便覺得沒有一展才華的機會。這其中不乏一些筆墨了得的文人墨客,的確有幾分才氣,對酒當歌,好一個狂放不羈,倒也流傳了不少詩詞佳作,當真要說起來在月下春江該是名氣更加響亮些。
閻鳳鳴就是其中之一,此人自視清高,旁人瞧着就有些自命不凡的意味。在中書令閻鳳鳴我行我素,很少與同僚爲伍,誰的面子也不買,再加上敢於直言進諫,得罪的人着實不少,性格又古怪了些,時常受人排擠冷眼。但閻鳳鳴卻不以爲意,頗有些鶴立雞羣的超然之態,如果受人白眼也是冷笑置之,大約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李落在中書令當過些日子的參政知事,與閻鳳鳴見過幾面。當時李落的風頭正勁,是朝廷新貴,平時和這位上大夫碰面時也沒有給過李落什麼好臉色,多半都是冷冰冰的漠然神態,最多打一聲招呼而已。所以見到閻鳳鳴這個樣子,李落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閻鳳鳴自視清高確實有幾分本錢的,此人筆下功夫很是了得,諫言狠辣激烈,句句罵人可以不帶一個髒字的,差不多算得上有些刻薄無情。又或者一篇諫言讓人瞧不出是貶是贊,頗有些陰陽怪氣的意思。倘若換成筆下風月,那是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詞一句,能將月下春江的美人心裡膩出水來,怎一個旖旎溫婉了得!在卓城,有不少花街柳巷廣爲流傳的風月詩詞都是出自此人手筆,這名氣一來二去傳的很快,在朝政上建樹不多,但在香豔軟語中倒是時常被人提及。
在中書令有號稱中書棟樑的中書三傑,閻鳳鳴就是其中之一,另外有一人已經故去,正是當年和商正衙門失火一案有牽連的上大夫婁田。
李落也曾領教過閻鳳鳴犀利的詞鋒,棄名樓號稱百美同院,絕色佳人自然不少,最近幾年里名聲更大,惹得卓城裡的年輕公子流連忘返,天天賴在翟廖語和青煙羅佚的茶樓裡,望穿秋水般守着棄名樓大門。時間久了,棄名樓倒成了卓城一處別有韻味的景緻,但凡去過的浪子游俠都歎爲觀止,只覺樓中美人有的笑顏如花,有的冷若冰霜,有的溫柔可親,有的頑皮靈動,當然也不少一顰一笑一傾城的絕色,如果能一一瞧上一遍,就會生出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感慨。
傳言多了,慢慢就有比較,這一比讓卓城中好些人不滿,雖然沒有人明目張膽的拿着棄名樓裡的百美同院和月下春江之類的花街柳巷作比較,不過卓城裡這些薄有美名的富家姑娘或是王侯之女多半都難以倖免,當然對比着豔名蓋京華的花魁而評頭品足的也不在少數。
越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總是最讓人惦記。慢慢的,棄名樓裡的女子身不由己的就名揚卓城,自然是別處的胭脂俗粉及不上棄名樓中的冰清玉潔。
聽到這樣的話語,氣度大些的女子往往只是一笑了之。不過女兒家善妒,姿容一道更加看重的很,怎能容別人說自己的容貌及不上他人,於是乎隔得好遠就開始爭風吃醋,誹謗詆譭也有,好在還沒有人敢登門尋釁滋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求了閻鳳鳴,又或者閻鳳鳴的哪位紅顏知己被人拿來和棄名樓中的女子比較過,閻鳳鳴氣憤不過,當然也有可能只是閻鳳鳴不滿堂堂大甘皇子王爺,捲入這些紙醉金迷的風月之中,所以寫下了一首詞:
冰蟾駕月,盪寒光,不見層波層碧。
情迷靜姝,醉陪王姬。
廣寒宮近,萬象森羅,一奩清瑩。
勸金樽,流影入玉杯,羞從面色起,嬌逐語聲來。
今何幸,帝有萬里江山,不及百寵在幽院。
最怕是,春心反覆,紅顏未老恩先斷,入深宮,夜夜空。
回首萬里過煙雲。
這首詞諷刺的是卓城權貴醉生夢死的驕奢放縱,但稍加推敲就能看出其矛頭直指李落,字裡行間對棄名樓種種旖旎驕奢頗有微詞。李落聽過這首詞,閻鳳鳴文筆不凡,至於內容不說也罷,反正這位中書令上大夫得罪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沒少吃過苦頭,不過在直抒諫言這一點上固執的很,時間長了朝中同僚大都習慣了,知道此人本性如此,如果刻意打壓反而會落個嫉才的惡名。
“王爺,請隨下官入城,親王和城中諸位同僚在帥府相候。”閻鳳鳴冷漠說道。
李落應了一聲,在閻鳳鳴轉身之後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如此鄭重其事的派人在城外迎接,且偏偏還是這樣一位盛名在外的中書令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