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身兼了鮫人和人族兩家之長,只可惜,先輩宗祖被一時安穩和繁榮的假象迷失了該有的警覺,忘記了鮫人雖然名字裡有個鮫字,但自始至終它們都只是獸,而不是人。”
“後來發生了什麼?”
“後來終於有一天,那些有鮫人和人族血脈的混血異類骨子裡的獸性爆發了出來,從以前的隱忍,到暗下毒手,再到後來漸漸變成了爭鋒相對的你死我活,宛若世仇,整個躍龍門自此一分爲二,直到那時的族中先輩醒覺過來卻已經晚了,族中年紀大的還好,年紀小的幾乎找不到一個純血人族,或多或少都有鮫人血脈,本該是有血緣羈絆,到頭來卻成了生死大敵,實在是可悲可嘆。”異族首領似是回憶起了代代相傳的那段過往,一時五味雜陳,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接着說道,“族中先輩壯士斷腕,將懷有異心的異類但卻是同胞的族人圍殺一空,說他們冷血也好,無情也罷,只是在當時實在沒有第二個辦法了。當初讓人鮫交合的先輩想錯了兩件事,第一件是他高估了自己族人的心性,以爲能和睦共處,實則人心最難猜,養一兩隻鳥獸和一個與自己幾乎沒什麼分別,但卻更加健壯敏捷,甚至於還要更加好看的異類在身邊大不相同,久而久之生出了隔閡,慢慢的隔閡變成了仇視,仇視又變成了仇敵,最後只剩下生死相見。第二件事是他低估了鮫人骨子的隱忍和獸性,數百年裡,鮫人一族安分守己,時間長了,也許就連先祖族民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何時起竟把鮫人當成了自己的奴僕,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卻忘記了真正讓鮫人臣服的並不是他們,而是恩公。仇恨和隔膜就在不知不覺中埋了下來,那些人鮫混血的異類自然而然的會彷徨,也會迷茫,試問又有什麼人能甘願忍受別人的冷眼和非議,而且最緊要的還是些不如自己的人。百年間也曾有我族中人試圖修補人鮫兩族和混血異族的關係,欲圖打消戒備和隔閡,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縱有遠見,卻也收效甚微,越來越多的人鮫混血不知道自己應該算是人還是算作鮫。終於到了沾滿血色的那一天,躍龍門內外血流成河,人鮫兩族再加上混血異族刀兵相見,死傷無數,就是那時候起,人族一脈元氣大傷,這些年再無寸進,說是日薄西山也不爲過,族中青壯幾乎死傷殆盡,修養百年到頭來只是每況愈下,苟延殘喘而已,所以纔會有先前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一幕,不是我族女子生來好淫,只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沒有人願意這般作踐自己。”
司遊倦咧了咧嘴,想說什麼一時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瞥了李落一眼,大約還有不忿,同爲男子,爲什麼偏偏只有自己受那份罪,而李落卻安然無恙。當然這般抱怨司遊倦也不好意思說出口,悶哼一聲,此刻着實生不出動氣的念頭。
異族首領一口氣說了許多,有些疲倦,稍稍喘息了幾口氣,索然接道:“時至今日,族人們還守着那點可悲的尊嚴,我們現在的模樣,就算有朝一日重回故土,世人又怎麼可能會將我們視作人呢,怕不是一個個都要被當成妖魔鬼怪。”
“也就是說如今的躍龍門內人族與鮫人爭鬥不休,已是水火不容?”
“如果只是人族與鮫人之爭也就罷了,實則我族真正的心腹大患並不是鮫人,而是當年那些僥倖逃脫,背棄了人族,轉而投靠鮫人的混血異族,正是他們從中興風作浪,鼓弄鮫人與我族人爲敵,誓要屠盡我族人,爲當年的事報仇雪恨,這纔有了百年來的血雨腥風和不死不休。當年之事是我族先輩種的前因,纔有今日惡果,而我竟然只能放任兩族之間的仇恨越積越深,卻不敢也不能試圖去化解這份仇恨。”
說完,異族首領看着一臉詫異的司遊倦和若有所思的李落,自嘲一笑道:“很矛盾吧,明明知道這麼做是錯,卻還要一錯再錯。”
司遊倦撓了撓頭,又點了點頭,不解的看着異族首領。
李落接言道:“因爲仇恨可以讓人忘記一切,忘記自己已是半人半妖的模樣,如果沒有這份仇恨,那麼躍龍門或許會再多一個,甚至於數個異族,到那個時候這裡不單是絕境,而且還是死地。”
“正是如此,在躍龍門有兩樣東西不能直視,一個是破開迷霧的太陽,一個就是人心。”
司遊倦一陣唏噓,同情的看着異族首領和窈蘭陵,積攢的怨氣此刻已蕩然無存,這樣一羣掙扎求生的人,即便怨恨,又能責備什麼呢。
“那些鮫人不願意離開這裡,就是爲了將你們趕盡殺絕?”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猜是那些投靠鮫人的混血異族圖謀恩公當年留下的東西,這纔不願輕易離開躍龍門,而且到了今天這一步,那些鮫人竟似還沒有忘記當年恩公的託付,呵,四百餘年,恩公餘威猶存,如果我族中能出世一個有恩公一半本領的人物,何須落到今時今日這般地步。”
“有什麼東西非要藏在船上,隨隨便便找個地方還藏不住點東西了,哼,這不是沒事找事閒得慌麼。”司遊倦誹謗道,很不滿異族首領對當年那人如此推崇備至。
“恩公的心思又有幾個人能猜得到呢,也許有什麼必須要這麼做的道理吧。”
“敢問你口中所說的恩公姓甚名誰?”
異族首領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李落掌中的鳴鴻刀,似乎沉吟權衡了一番,這才緩緩說道:“恩公名號連山。”
李落臉色微微一變,果然又聽到了這個神秘的名字,當年在鬼船上李落便看到了連山字號,只是那時還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