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目光齊齊聚在李落身上,不約而同的呼道:“你受傷了!?”話音剛落,問話的人似乎又齊齊吃了一驚,齊刷刷閉上了口,目光卻都在李落身上上下游弋,李落心間莫名一緊,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忙道:“沒有。”
目光這才盤旋數遭,各自散去,只不過幾息光景,李落便覺背心滲出了一層細汗。
“今夜各府可還安穩?”李落輕咳一聲,望向楚影兒。
“有人,被我們逐走了。”楚影兒回了一句,接道,“翟大人留在冢宰府,冷冰去了宗伯府。”
李落眼睛一亮,笑道:“回來的正好。”
“不好,敵暗我明,他們終於要對王爺下手了。”
“敵暗我明?未見得吧。”院外傳來一聲朗笑,中氣不足,卻有一股難掩的豪氣,彷彿整個天下都在說話之人的拳掌之間。
李落笑了起來,和聲說道:“殷兄,你也來啦。”
來人信手推開院門,步履浮虛,不是大病初癒,就是舊病纏身,只有一雙眸子亮的驚人,讓人不敢直視。
殷莫淮進了院子,環目一掃,滿院子鬼怪妖魔都不能讓殷莫淮有半分異色,只是在楊柳煙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頷首,笑道:“關着門做什麼,敞開些,省得悶氣。”說罷,殷莫淮含笑看着楊柳煙道,“你就是宗伯之女柳煙姑娘麼?”
殷莫淮的問話頗是無禮,但聽在衆人耳中卻絲毫不覺唐突,彷彿就該這般說話纔是恰當。楊柳煙盈盈一禮,回道:“小女楊柳煙,見過先生,先生就是王爺身邊那位隱不出世的臥龍吧,小女子略有耳聞,一直都沒能見上先生一面,沒想到會在今晚遇見先生,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
“哈哈,不敢當,楊姑娘的才名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不過卻有些美中不足。”
“什麼?”楊柳煙微微一呆,不解問道。
“你若是男兒身,當可在我死後輔佐王爺成就不世功業。”殷莫淮朗聲笑道,半是打趣,半是惋惜。
楊柳煙俏臉微紅,抿嘴笑道:“先生莫不是瞧不起女流之輩?”
“非也,女流之輩可比那些什麼梟雄豪傑難對付的多了,王爺深受其害,問他最是沒錯。”
李落莞爾,笑道:“殷兄今夜心情不錯啊。”
“等了這些年,終於等到他們敢動手了,不高興纔怪。”殷莫淮笑着擺了擺手,竟然絲毫沒有把今夜的山雨欲來放在心上。
殷莫淮不能久站,李落剛要讓幾人進屋,卻聽殷莫淮漫不經心的說道:“就在院子裡說話吧,涼快,院門也打開些,旁人想看,便讓他們看個清楚。”
李落啞然失笑,命謝小石取來數張藤椅擺在院中,笑道:“殷兄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自然不是,累王妃娘娘陪我下了半晚的棋,結果風平浪靜,好生無趣。”殷莫淮一臉遺憾,竟似對沒有人向他行刺而耿耿於懷。
李落一怔,心有所感,猛然向院門處望去,穀梁淚便如那空夜裡的神靈,靜靜的望着堂前屋檐下的李落。她的穿着大異往日,大袖長裙,雲肩、披帛、大帶、蔽膝等禮衣配飾一應俱全,卻全都只用白綾與黑紗。深濃烏鬟梳成了流蘇高髻,髻高而微向後傾,簪着飛鸞走鳳狀的銀飾;髻上包覆黑紗,垂紗長長曳地,渾身上下仍是隻有黑白兩色。綾羅裡外裹得嚴實,只有一雙素手露在外面,輕輕握在一起,比象牙還白,玉指修長;掌心的色澤是淡淡的緋櫻,玲瓏無骨,即使隔了老遠,仍覺綿軟膩潤,就是這一雙手施展的玉手點將,名動了大甘江湖。
李落張了張口,喉間似乎有什麼東西阻着李落不讓吐言,但腦海中卻不住翻騰着一個念頭,她,穀梁淚竟然打扮了,她這身裝扮,莫非是給我看的麼……
殷莫淮回頭看了一眼,略帶敬意的和聲說道:“娘娘,進來吧。”
穀梁淚輕移蓮步,滿園皆聞花香,雖有黑紗遮面,卻怎是一個豔壓羣芳了得。楊柳煙抓着衣領的手不由自主的悄悄用了力氣,指節泛白,無聲的呢喃低語:他娶的女子奇醜無比,還被宮裡苛責,爲何她會是這般模樣?
穀梁淚盈盈一禮,謙和溫柔,美豔如吉布楚和,神秘魅惑的姑蘇小娘,冷峻清麗的楚影兒,人羣裡探着頭東張西望的呼察冬蟬都沒有引動穀梁淚的心神,只有那個料峭單薄的柔弱女子格外讓穀梁淚心疼。
楊柳煙怔怔的看着穀梁淚拉起自己的手,而後柔柔說道:“夜裡太涼,以後少出來些,白日裡倒是可以多出來走動走動,府上離棄名樓不遠,閒了就過來吧。”
楊柳煙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這個好字的,眼前的人自然不是敵人,可更不應該是閨中密友,當有隔閡以及冷漠纔對,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楊柳煙只想趴到穀梁淚的懷裡痛哭一回。
殷莫淮打了個哈欠,沖淡了院子裡古怪至極的氣氛,淡淡說道:“今夜來此可不是敘舊的,王妃娘娘和楊姑娘可真會挑日子。”
楊柳煙俏臉微紅,收斂心緒,反手抓着穀梁淚坐了下來。諸人落座,李落淡淡說道:“呼察冬蟬,你若不坐,日後就都站着吧。”
鬼麪人中那個高挑人影一震,忽地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摘了面具,一臉英氣,夾雜着滿臉壞笑,呼察冬蟬吐了吐舌頭,笑道:“大將軍不生氣啦,嘿,說好了,不許趕我走。”說罷,呼察冬蟬繞了一個圈,跑去了穀梁淚身邊坐下,約莫是怕李落訓斥,索性來個眼不見爲淨。
李落看着穀梁淚和伴在她身邊的兩人,哭笑不得,卻又有點苦中作樂的滋味,讓人甘之如飴。
院子裡,楊柳煙和殷莫淮正在談論着什麼,應該是在說今晚卓城裡的變故,李落本想聽一聽這兩位智囊作何見解,不知何故,這心思總是不由自主的飄向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