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佛教由西傳入中土,佛教尊師們四處施道,以心中善念普化衆人,短短几十年內,得信奉者無數。然道教卻稱,以東爲木,屬陽,爲道之所出;西爲金,屬陰,爲佛之所生。陽尊陰卑,故道教優於佛教。佛道之爭由此開始。
一爭,便又是幾百年。
這幾百年裡,當權者多信奉道教,因爲道教重長生,佛教講苦行,多不爲君主們所喜。所以常常出現毀佛燒寺的殘暴行爲,然後北離自立國以來,從來都是佛道並重。佛教、道教均由天啓鴻臚寺統管,主事之人爲鴻臚寺卿,如今此位空懸多年,由掌香監暫任之。但是如今的鴻臚寺能統管佛教,卻不敢妄言道法。因爲天啓城內欽天監的存在。
欽天監在名義上只負責皇朝大事的占卜,以前只是個很小的部門,不過寥寥七八人。但是自從齊天塵繼任欽天監監正開始,皇弟對於這個欽天監的信任與日俱增,如今已有門人近百人,被封爲天師的有五人,齊天塵更是被奉爲國師。據說加上齊天塵,這六位欽天監中的高手每一個都入了逍遙天境,是放眼江湖都難有的高手,是如今坐鎮皇城威懾江湖的重要角色。
然而,那個聽起來恍若半個神仙的齊天塵,卻是待人和善,說話總是微微含笑。
“道,無形無相,卻又孕育天下萬物。道,散即爲氣,聚則爲神。所謂神仙神仙,卻亦有不同,《太平經》裡將神仙分爲六等。”齊天塵笑着輕甩拂塵,緩緩說道,“一爲神人,二爲真人,三爲仙人,四爲道人,五爲聖人,六爲賢人。神人主天,真人主地,仙人主風雨,道人主教化吉凶,聖人主治百姓,賢人輔助聖人理萬民錄也,給助六合之不足也。”
坐在齊天塵對面的男子先是皺着眉頭靜靜地聽着,隨後卻微微有些困惑:“聖人主治百姓,賢人輔助聖人。這兩位豈不是說的就是當今聖上和當朝太傅大人?他們也算神仙?”
“沒錯。這是一種說法,我道家寶書《真靈位業圖》則把神仙分爲七階,分別是:玉清、上清、太極、太清、九宮、洞天、太陰。”齊天塵舉起茶杯,啜了一口,“關於神仙的分類與說法,我們道家典籍衆多,說法不一,這只是兩類。蘭月侯你要是有興致,不妨今日留下來用午膳,我好好跟你講講。那個,講到晚膳怕是都說不完。”
蘭月侯愣了愣,苦笑道:“國師就莫在戲弄我了。國師心思聰慧,想必知道我問的仙人是何樣的仙人。”
齊天塵搖頭:“但聞其詳。”
蘭月侯終於不再隱藏,說了出來:“我聽有人說三蛇島之外還有一座仙山,名爲蓬萊島,島上有仙人,能乘風而起,御風而行,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老。不知國師可知道這位仙人?”
齊天塵想了想,笑道:“是百里東君與你說的?”
“不是百里城主與我說的,但的確那人也是從百里城主口中所知。”蘭月侯說道,“國師也聽過?”
“自然,百里東君曾與我說起過他在那裡的經歷,但我曾勸他,莫要再回那座仙島。”齊天塵終於收起了笑意,神情嚴肅。
“爲何?”蘭月侯聞道。
齊天塵站了起來,從案桌上翻出了一本書,說道:“此是我道教珍書《無上仙圖》,書上稱“法有三乘,仙分五等”,五等仙分別爲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蘭月侯卻是聽得一頭霧水:“國師怎又和我說起這道教仙人分類了,我這外行之人,實在是聽得是雲裡霧裡,只覺得高深莫測,卻是一竅不通。”
“別急,這五品仙之中,定能找到你說的那種。”齊天塵繼續說道,“飛行雲中,神化輕舉,以爲天仙,亦云飛仙。這是天仙,位於道教三十六天最上層的大羅天,自然不會去什麼仙島。”
“第二類爲神仙,莫生莫死,莫虛莫盈,是謂真人。這一類的神仙已無形體,可神通萬化,也不是你所言的那一類仙人。第三類,則是地仙,《無上仙圖》裡記載地仙有神仙之才,無神仙之分。得長生不死,而作陸地遊閒之仙,爲仙品中之中乘。”
“那位仙人是地仙?”蘭月侯一驚。
齊天塵輕輕搖了搖頭:“侯爺莫急,地仙之下還有人仙,人仙可得長生,卻未悟大道,可得一法,但止於小成。雖可延年益壽,甚至返老還童,卻終得一死。所以地仙之下,都不再是世人眼前所認爲的神仙。這樣的人仙,世間不少,青城山幾年前仙逝的掌教呂素真是一位,你眼前又是一位。”
一向處變不驚的蘭月侯此時卻是大爲震動:“國師,國師你已成仙?”
齊天塵莞爾一笑,搖了搖頭:“若真以《無上仙圖》所說,我的確已位列人仙。但是按照世人所說的羽化登仙,那種乘雲而去的真正神仙,我還遠遠不及。甚至我也從未見過,也未聽過,我的師父沒見過,我師父的師父也未見過。不過鬼神之說,終不可妄言。”
“國師是說,世上根本沒有神仙這一說?”蘭月侯神色訝異,這樣的話竟然從一個修道者嘴裡說出來,甚至說這話的人還是當朝國師,道家至尊。
“我道家的確有不少修煉法門,只要潛心修道,就能得大長生,我太師祖仙逝的時候已是一百七十歲高齡,頭髮雖盡白依然面若少年。至於人仙之上,天塵未見過,世間若真有,倒也不是不可能。比如那蓬萊島上的所謂仙人,可能便是世上真正存在的一位地仙。”齊天塵頓了頓,“但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蘭月侯聞道。
“他是《無上仙圖》所說的第六仙品,鬼仙。”齊天塵放下那本書,緩緩道,“鬼仙,神像不明,鬼關無姓,三山無名,不入輪迴。修道之人慾素成,最後墜入邪道,雖得神通,卻失大道,雖曰仙,其實鬼。這樣的人,神通已經蓋世,但心中神智隨時迷失,落得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莫說神,連人也不如。”
蘭月侯已聽得滿頭是汗,之前齊天塵所說的地仙已經是虛幻飄渺,令人又心羨又畏懼,而這“鬼仙”,則更令人惶恐不安。他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侯爺莫慌,鬼仙鬼仙,只是聽着嚇人。終究不是鬼,也不是仙,是人。只是修道入了岐路,若是引路人幫他找到回來的路,也是善人。”齊天塵寬慰道。
“師尊,師尊。”一個小道童忽然跑了進來。
“何事?”齊天塵淡淡地問道。
“皇帝,皇帝陛下來了!”小道童氣喘吁吁地說道。
蘭月侯和齊天塵相視一眼,苦笑道:“我這位皇兄,也真是心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