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的與追求之物

時間是:某夜,某間小屋中,某張牀上的某個少年。

某一時刻,“乒”地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那是一個花瓶,也是少年的心。聽着這聲脆響,少年落淚了。

他哭得無聲無息,沒有人知道他冰冷的淚滴已經蒸發在熾熱的地面。

他起身,默默地收拾了滿地的碎渣,漠然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一臉幸福的睡着覺的名叫大黑的大狗,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笑,悄悄走出了房門。然後來到夜半時分,幾乎已經沒有車和人的街邊上,吹着輕柔的微風,長出一口氣,張開雙臂大聲呼喊着,“如花!”“如花!”。

卻沒有任何回答。幾聲過後,呼喊也變成了呢喃,最終歸爲沉默,他一臉失望地轉過身,回到了那間小小的屋子,重新躺在那張溫暖的牀上去了。

卻是一夜未眠。這樣的事情他也做了不止一次了,可就是不懂,如果如花還沒有毀滅的話,爲什麼不迴應自己呢?如果它被毀,自己也應該能得到信息反饋纔是,那麼它沒有被毀,又爲什麼不迴應自己的呼聲呢?"沒有道理啊。”最後,他卻也只能說這麼一句。

空虛,而又無力。

但這天之後,他就再也沒這樣過,勝在平淡生活中的他,沒有什麼隨便的喜怒哀樂,沒有大起大落沒有大喜大悲,他的生活可謂是回到了真正的和平。

似乎是這個樣子。即使是這樣他也無法預知明天將發生什麼,所以和不和平安不安穩不是他說了算的。也許今天風平浪靜,大家和和樂樂的過着日子,今天還約定了明天要買什麼東西,結果明天,世界就毀滅了,由很多文明就是這樣隕滅的。但他深信,有他在,亞特蘭斯蒂斯的悲劇不會再重演,亞瑟王的命運絕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即使沒有了大風大浪,沒有了高官權勢,他還是努力的活着,不是嗎?

第二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淚痕就已經幹掉了,隨之消失的還有他那多情的心性,這時他就知道,自己不會再爲情所困,爲了已逝之人徒自悲傷了。這一夜他的人生觀徹底改變,爲了已逝之人掉眼淚?即浪費熱量又浪費身體的鹽分,再說就算你哭得昏天黑地,已經逝去的人能夠復活嗎?再說如果去世的親人在天國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傷心,他們也不會快樂吧。所以此刻開始,樑少秋不會再落淚。

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一個擁有至強力量的人,還能有什麼弱點呢?他是這麼以爲的。至少那一夜之後他沒有再獨自流淚,在夜半時分獨自悲傷。

他開始每天每天努力工作,拼命賺錢,開始真正作爲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努力地生存,現在,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時候睡不着就繼續他的研究,不想研究也不想工作時會在女僕咖啡廳悠閒地坐下來,慢悠悠地喝一杯咖啡,品嚐前世從未享受過的,貴族般的下午茶時光。有時甚至會拿着一本前世口中“毫無價值”的漫畫或者雜誌週刊,唯一的避諱就是酒和菸草,僅僅幾個月之內,除了成人專利的煙和酒之外,人間的所有幸福幾乎都被他嚐盡了,他還意猶未盡,想要再一次體驗這種生活,再完了就再體驗一次,這樣一次次的重複,恐怕也就是所謂“人活着的意義吧”,到了今天,連崇尚唯物主義的他,也不得不相信了。至於所謂“人間的幸福”,他還是相信,肯定是“家人的愛”無疑,所以他更加努力地進行着那瘋狂的實驗,更加竭盡所能的研究着——

——值得一說的是,幾個月以來,他從未失敗過一次!

沒錯,幾個月以來,曾經的爆炸事件從未再發生過一次,不僅如此,他還對來求他的人來者不拒,甚至不收錢幫人修理或改裝電腦,電子設備,得到了全城人民的好評,如今,他的店裡是生意興隆,但凡用電腦的人都來他這裡尋求幫助,他也一直笑着迎接,無論怎樣的人都會被他高超的技藝所震撼,幾個月的時間,甚至給人一種錯覺——曾經毀滅了一整座城市的“滅世者”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老好人”。

讓人不禁覺得,這,纔是他本來的樣子。並非圓滑世故,而是樂善好施。

“時間是最有力的武器”,這話一點都不假,連滅世之人也終有一天被時間改變,能把一個滿腔抱負,心智不凡的人變成一個凡夫俗子,也能把一個普通人變成神明之軀,甚至,讓一個人,從黑變成白,從善變爲惡。讓無數生命逝去的同時,也讓無數生命誕生着,這,就是時間的職責所在。

樑少秋是這麼覺得。經過了父母的離世,本人又去過天界探查三界之後,看透世間一切真理的他,理所當然地這麼覺得了。此時正值節慶之時,大街上也比平時熱鬧了不少,平時一過九點就基本上已經沒人的街道也變得車水馬龍,歌舞昇平起來,很不巧的是,樑少秋並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他認爲,除了美妙輕柔不會打擾人思考的樂曲外,所有的聲音都是噪音。而這樣聒噪的節日慶典,則是他最討厭的活動之一。

說到他最不喜歡的活動,之所以說這只是“之一”,是因爲他不喜歡的不止一種,不得不說,這個人毛病還是比較多的,他討厭的活動有很多,比如但凡是什麼喪禮啦,什麼魚龍混雜的社交活動啦,什麼由他人做東做主的聚餐啦,種種種種,數也數不清。所以最初的他雖然是個高材生,其實在同學之間並不怎麼受歡迎,本應位於衆星捧月中心的他總是形單影隻,孤孤單單的,常常一個人走在路上,連個搭話的人都沒有。而主動跟他搭話的,就只有那幾兄弟,他之所以只對幾兄弟特別好的原因也就是因爲這一點。那或許可以稱之爲對善意的報答吧。即使他做得並不好,但他至今想起幾兄弟時都還覺得十分可惜,覺得愧對對自己有恩的幾兄弟,並儘量努力不讓自己辜負幾兄弟的犧牲,研究出更多的成果來了。

但這個世界的格局,是動盪的,也就是說,有些地方,還發生着戰爭。戰火幾乎燒盡了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他所在的這個國家也岌岌可危,四周都被戰火所包圍着,或許明天,敵人的軍艦大炮就會開到他們所在的城市裡,在這樣的世道中,人民還能如此鬆懈地進行什麼慶典,不得不說,這裡的執政者還是十分樂觀的,不,應該說厲害纔對,在這樣的時勢下,還能夠臨危不亂,穩妥的進行慶典的組織舉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在算是一門本事了。也因爲這樣,人們才能夠和和樂樂地參加慶典。

不,也許人們的笑容下也都隱藏着一顆不安的心,但因爲他的從容,人們才或真或假地笑着,也許有人表裡不一,心口不一,也許有人根本就不支持執政者,但人們都無一例外地笑着參加了慶典。

就像當初少秋對爺爺奶奶的厭惡,走投無路時卻還是會靠爺爺奶奶的一部分勢力一樣。

但終歸,這樣是會毀滅的,也像他的祖父母一樣的命運,怎麼能降臨到一個國家身上?怎能降臨到這麼多人身上?所以,他站了出來,將他的空間技術提供給了那些各種各樣的人們,他對他們說:“不要害怕戰爭,戰爭只是那些瘋子之間的事情,我們普通老百姓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有了我的空間技術,我們照樣可以生活得快樂,生活得平常,可以永遠生存在和平的世界裡!”

這對一部分人來說,簡直就是神祗降臨,樑少秋簡直就是救世主,如此受人追捧的南風氏,有史以來還是第一個,人們得知自己不用受到戰火的侵蝕,一個個高興得像是過年,街道上當日就開始張燈結綵,每天都有人互相送禮,當然,收得最多的還是少秋家裡,作爲救世主,他儼然成了人們心中的希望,所有人都對他感恩戴德,舉國之內,他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頭像,被掛在首都的政治大廳最中央,連大國主(就是皇帝)都來向他行禮,祈禱他能一直對本國施以幫助,不知不覺,他好像又走到了前世的老路!

成爲萬衆矚目,全國的風雲人物!

坐在那張熟悉的老闆椅上,他開始想,今生也要毀滅世界嗎?想了想,他也釋懷了,“今生是造福人類,並非爲一己私利啊!”他終於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並非找尋,而是守護!因爲他無力保護,才讓那麼多所愛之人離他而去,每次,每一次,他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所愛之人一個個在自己面前逝去。

卻無能爲力。

這就是一個強者的悲哀,明明擁有舉手投足之間毀天滅地的威能,卻無法拯救一個在眼前慢慢逝去的生命。

所以他努力,他拼命,他像瘋了一樣追求科學的至高境界,即使出賣靈魂,即使變成惡魔也要追回失去的東西,只是爲了自己的失算,自己因爲疏忽而沒有握緊的一切事物。

可現在,他才明白,自己追求的,不是什麼失去之物,而是守護,守護現在擁有的。想想也是,哪有人會只執着於失去之物的呢?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失去的已經失去,重要的,是守護現在纔對,這麼淺顯的道理,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也真是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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