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陽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緊張起來。
縱是自己坐在高臺之上,爲不計其數的客人彈奏之時,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緊張,如今水如只是凝神望他一眼,他便覺得心中翻騰,臉上也有些發起燒來。
文陽暗想,自己這樣絕不能被水如發現,不然她對自己有了戒心,恐怕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與自己相處了……
想到這裡,文陽心中又有些隱隱發痛。
水如見文陽咳嗽,壓低聲音問,“怎麼了文陽?難道你也病了?”
文陽苦笑,自嘲着,怕是自己真的病了吧……
“我哪會那麼容易得病啊,是方纔說話聲音大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文陽的心事當然不能說出來,只好如此掩飾。
水如信以爲真,想起方纔看到文陽緊皺眉頭的樣子,好奇心又起,湊近他身邊,低聲說,“剛纔看你好像是在發脾氣呢,爲什麼?”
文陽臉色微變。
他是這鶯啼閣裡樂師的總管,剛纔排練的時候有一個剛來的樂師總是合不上拍子,說了幾次還是不行,文陽心裡煩躁,便高聲訓斥了兩句。
那等醜態竟然被水如看到了……
文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小聲說,“沒……沒什麼……樂師合不上拍子而已……”
“嘿嘿……沒想到文陽也會發脾氣,看着還怪嚇人的呢!”水如其實只是覺得有趣,此時說話眼睛還是望着對面那些跳舞的姑娘們,並沒有注意到文陽的情緒變化。
聽水如這麼說,文陽真是後悔,自己方纔不該那麼衝動的。
這時玉姐突然又喊叫起來,“停停!都停下!”
文陽連忙上前兩步,給樂師們發出指示,讓他們也停下來。
這空當,兩名女子從後面的候舞間過來,直接走到臺前。
水如一看,走在前面的人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是文陽的姐姐,也就是這鶯啼閣的舞師文惠。跟在她身邊的,居然是秦靈。
文惠直接衝着玉姐過去,似乎是商量什麼事情去了。秦靈掃視一圈,一眼看到站在樂師們身邊的水如。她面現驚喜,快步走了過來。
水如和秦靈也好久不見了,兩人如今相處的已經如姐妹一樣。
秦靈拉住水如的手,仔細打量着她,然後心疼的說,“你看你,照顧不好自己。聽嵐少爺說你病的不輕,怎麼不多養一段日子呢?”
水如笑着說,“我這病來的急去的快,沒事兒的。勞煩秦靈姐姐擔心了。”說完這話,水如看那邊文惠和玉姐說的起勁兒,似乎沒有要叫秦靈過去的意思,便低聲問,“秦靈姐姐最近如何?馮公子的傷,可好些了?”
秦靈也壓低聲音說,“閻老爺子說他……馮公子那傷要想不留後患,最好暫時還是不要離開這裡。聽說當年那件失印案,真兇已經找到了,馮公子也算是去了一塊心病。不過嵐少爺說,那真兇背後一定還有更厲害的人謀劃一切,那人不除,馮公子還不算安全,所以……”說到這裡,秦靈一笑,拍拍水如手背,輕聲說,“仗着嵐少爺照顧,我們還得賴在鶯啼閣裡一段時間了。”
失印案那件事,水如算是知道的很清楚了,蓋世神盜唐金寶被雲凌他們帶走,水如一直也沒想起來問問他到底是生是死,不過不管怎樣,他應該也不會再出來作惡,更不會威脅到秦靈和馮林了。至於什麼背後更厲害的人,水如知道古嵐自有他的想法,憑自己這顆腦袋想去猜測古嵐的想法,怕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秦靈能留下來,水如非常高興,這樣就又多了一個可以和自己聊天的人了。
“估計你是第一次見到。”秦靈接着說,“這樣排練,夠熱鬧吧?”
水如點點頭,“剛纔我在院子裡走,發現人都不見了,到這兒才發現,是都在這兒看熱鬧呢。”
“對他們可是熱鬧了,對我們這些姑娘啊,那就是鬼門關,一腳進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出來了。”秦靈這麼說,一指對面那些姑娘,壓低聲音告訴水如,“你看她們,有的年紀大了,有的資質不高,每次這樣排練,都會有一些人員變動。被認定了不能歌舞,那以後就只好做雜役了。”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兒,水如也有些驚訝。
“那……秦靈姐姐你這是……”水如望着秦靈,有些不解。秦靈本是花魁,按理來說應該不可以再掛牌子出場了。
秦靈一笑,“我既然留下來了,也不能吃白食不是?好在身上還有些本事,所以我就主動請纓,幫着文惠姐姐做些舞師的事情。”
秦靈說這話時,朝文惠她們那邊看過去,恰好文惠也望着這邊。
文惠見秦靈和水如都望着自己,便笑呵呵走了過來。
“水如姑娘,你身子可是好轉了?”文惠聲音清美,笑容又很親和,水如一直對她印象不錯。
“文惠姐姐,好久不見!我已經好了!嘿嘿嘿……”
文惠看看水如,笑着說,“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可我倒是沒少了聽人提起你呢。”說完,她朝不遠處的文陽瞟了一眼。
文陽似乎發覺了,緊張的盯着這邊,衝姐姐微微搖了搖頭。
好在水如身邊有秦靈擋着,他們姐弟二人這小動作纔沒被發現。
幾人又說了幾句閒話,那邊玉姐招呼着,排練再次開始。
聽了方纔秦靈說的話之後,水如這時再看那些歌舞的姑娘們,發現她們一個個確實都面帶緊張的神色。舉手投足,似乎都很謹慎。
水如嘆息着,原本好好的動作,就因爲這緊張,都變得奇奇怪怪,歪七扭八的了。
那邊,文惠似乎也看出了這個問題,揮手讓衆人停了下來。
她和玉姐商議了一下,然後招手叫水如過去。
“水如姑娘,你現在身子恢復的如何了?能不能跳上一曲?”文惠其實早就想親眼看看水如的舞技,可這麼長時間,她卻忙着別的事情,一次都沒趕上。
水如看看文惠,又看看秦靈她們,點了點頭,爽快的答應,“好的!”
玉姐見水如答應了,馬上高聲對衆人說,“姑娘們!今天可算你們有福氣了!花魁姑娘要親自給你們做個示範。你們一個個的,都機靈點兒,用心點兒看着,看看人家怎麼就能成爲花魁了,你們到底是差在哪兒了!”說完之後,她一揮手,姑娘們紛紛散開,留下了中央一塊空場。
玉姐怎麼看水如怎麼覺得煩。而且原本玉姐與花魁秦靈關係非常好,自從秦靈這花魁名號丟了,整日守着那個馮公子,再看秦靈與水如那麼親近,玉姐心裡也有些吃味。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正好現在這兒有兩位花魁姑娘,不如兩位姑娘同舞一曲,也讓我們大家開開眼吧!”玉姐故意說的很大聲,讓臺上臺下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話一出,臺上臺下頓時一片歡呼。
水如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秦靈走上前來,大方的笑着,沖水如說,“既然大家都想看,我們就跳一曲吧。你我姐妹也從未有機會同臺跳舞,這倒是難得呢。”
水如一看秦靈也這麼說,便也欣然應允了。
文陽也讓其他的樂師去休息一下,自己坐到古琴前,試好了音,彈奏起來。
水如和秦靈兩人振袖而舞,不多時,原本喧譁的人羣,就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息而視,看着臺上兩位女子翩翩而舞。
沒有華麗的衣裝,沒有耀眼的配飾,只有兩人隨着時緩時急的悠揚琴音,似是隨意而舞,卻在一擡手一轉身之間,透出鼓動的靈性。或是妖豔,或是清雅,或是如風擺楊柳,或是如雨滴清池。看的人如癡如醉,不能自已。
就連撫琴的文陽,都恍惚的覺着自己是錯入了仙境,遇到兩位仙女在雲朵間嬉戲……
曲落,衆人還沉浸其中。
掌聲突然響起,男子高聲讚頌。
“好!好曲!好舞!好景緻!”
衆人甩頭去看,發現從後堂處走過來的,竟是五皇子和古嵐兩人。
剛纔鼓掌說話的,正是五皇子。他面帶笑容,對古嵐說,“古嵐啊,你這就不對了,今兒有這麼好的安排,怎麼不實現告訴我一聲兒?害我只看了個結尾,遺憾啊!”
古嵐笑道,“我不是一直陪着你麼,這裡排練的事情,我哪裡能插得上手啊。”
兩人說着,走到臺下。
五皇子擡頭看了看秦靈,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捨,而後馬上又決絕的移開目光,不再看她了。
古嵐擡眼望着水如,水如也望着古嵐。水如沒想到自己還沒對他坦白自己已經好了,就已經被他抓到自己跑出來跳舞。自己今天早上明明還裝的像要死了似的……
古嵐臉色似乎不太好……
水如越看越怕,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一“劫”。
就在這時,古嵐突然沖水如招招手。
水如一皺眉,暗想,完了!這下可是躲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