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吼完之後,也不顧自己赤着腳,大聲叫來一羣宮女太監。
聽完皇帝的要求,這羣宮女太監們頓時忙亂成一團。
宮女太監們往來穿梭,好多次都直接撞上雲凌和小北,可他們卻似乎渾然不覺……
小北開始還不停的躲閃,發現這些人似乎只是幻影之後,他也學着雲凌,抱着肩膀站在那裡,看着這些人忙亂。
小秦子卻不像小北他們這麼幸運。眼見着他被那些宮女太監們撞的七葷八素,皇帝還不停的催促着,“你怎麼還傻愣在那裡?快去傳鑾駕!”
小秦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決然的對皇帝說,“陛下,萬萬不可!還是應該遵循規矩……”
皇帝一瞪眼,“快去!”
小秦子馬上像個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的一步步挪了出去。
皇帝很快換好了一身鮮亮衣裝,樂顛顛往外走。
雲凌突然邁步,跟着皇帝往外走去。小北見狀,也急忙跟上去。
隨着皇帝出了寢宮的硃紅大門,眼前景物又是一變。小北驚然發現,他們竟然從一座宮殿直接進了另一座宮殿。
這裡……
小北環顧四周,突然想起來。
這裡,是薄樺殿!
小北他們見過的薄樺殿,破敗不堪。可現在他們眼前的薄樺殿,卻是那樣華麗……
皇帝進了薄樺殿的門,身上的衣裝也變了模樣。
他進來之後似乎也有些茫然。
“陛下,今日可是早朝結束的早了?”
嬌媚的聲音突然想起,一個鮮紅如火的身影緩緩而來。
皇帝的神情頓時變得複雜無比。
“陛下,怎麼了?”那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覺,走到皇帝近前,伸出一隻纖長玉手,貼到皇帝額頭,“身子又有不適了麼?”
皇帝似乎感受到了女子那隻手的觸感,猛地將女子抱在懷中。
女子的頭墊在皇帝肩頭,她嬌笑着輕捶皇帝后背。
“陛下這是做什麼啊……放開!快放開……”
看到那女子的面容,雲凌的嘴角微微上挑。水如也馬上從雲凌肩頭爬了起來。
那是樺妃。那張面容,他們上次見到的時候,還是那樣蒼白沒有一點生機。可這次再看到的,卻是活着的樺妃……
樺妃的容貌絕美,聲音舉止,無不充滿妖媚。就連小北見了都不由得感嘆,狐妖皆美貌,然而這位樺妃卻又有讓人難以抵禦的氣質。
樺妃好不容易掙脫了皇帝,笑嘻嘻的拉着皇帝往大殿裡面走去。
一邊走着,樺妃一邊說,“皇后娘娘剛纔來過了,可惜她沒有多留片刻,不然就能見到陛下了……”
皇帝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減下來,問道,“她又來你這裡做什麼?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樺妃扭頭笑道,“皇后娘娘是關心陛下,來問問陛下的病可否痊癒了。”
“哼!”皇帝輕哼一聲,“惺惺作態!”
“哈哈哈……”樺妃突然大笑起來,轉回身,一雙媚眼盯住皇帝,輕聲說,“你這病要是再不好,我可要被那些人生吞活剝了。陛下你倒是爭口氣,快點痊癒啊!”
皇帝滿臉寵溺的一把拉過樺妃,攔住她的纖細腰身,笑道,“愛妃多給朕些滋養,朕許好的快些……”
樺妃又是一陣嬌笑,掙脫皇帝,跑到了簾幕後面。
皇帝神情一滯,忙追上去。
雲凌和小北見狀,也馬上追了過去。
繞過那道簾幕,他們看到皇帝呆呆的站在樺妃身後。
樺妃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顫抖。
“陛下……雲凌大哥都說可以爲你醫治了,你爲何推辭?”
皇帝依然愣在原地,嘴脣抖動兩下,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陛下的病,連太醫府那些御醫都沒有辦法,現在不治,以後雲凌大哥走了,該當如何是好啊……”樺妃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竟然夾雜着哽咽。
皇帝突然上前,從背後緊緊抱住樺妃。
“愛妃莫怕,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過。沒有大礙的……”
“說謊……陛下,你最近……常常說謊……”
小北只能看到皇帝的背影,他轉頭看看雲凌,發現雲凌臉上依然掛着嘲諷般的微笑。而水如,在聚精會神的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
“那雲凌,十有八九是江湖騙子,不能相信的。太醫府也告訴朕,不能相信他……”皇帝輕聲說着。
“騙人!”樺妃似乎有些激動,但隨即又壓低了聲音,“雲凌大哥說的都是真的……”
皇帝的衣角在顫抖,不知道這顫抖是來自皇帝,還是樺妃。
沉默良久,皇帝突然失聲道,“朕寧願承受這病痛之苦,也不願與愛妃分離片刻!”
可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四周的景物,再次變化。
被皇帝緊緊抱着的樺妃驟然消失。
皇帝驚恐的四下尋找,卻只能看到眼前跪着的幾名白髮御醫。
“陛下,樺妃娘娘的脈搏實在奇妙……我等皆……皆不知緣由……”爲首的御醫吞吞吐吐的說。
皇帝依然茫然尋找,可哪裡還有樺妃的影子……
“唯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龍子無恙……”那御醫又補充了一句。
皇帝的身形猛然一震。他瞪大雙眼,扭頭問那御醫,“龍子?什麼龍子?”
御醫似乎受了驚嚇,全身戰慄不止,口中道,“樺妃娘娘……樺妃娘娘腹中的龍子無恙……”
聽到這話,皇帝身子一栽,險些跌倒。
小秦子突然出現在皇帝身邊,穩穩扶住皇帝。
“陛下小心!”
皇帝臉色慘白,扭頭看了一眼小秦子,嘴脣一張,剛要說什麼,小秦子卻憑空消失。
“陛下怎麼不帶小秦子進來呢……你要是摔倒了……我可就成這沐裎國的罪人了……”
軟弱無力的聲音傳來,皇帝猛然轉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正看到樺妃那慘淡的笑容。
“愛妃!”
皇帝無比心疼的衝過去,扶住樺妃的身子。
樺妃擡起手,輕撫皇帝額頭,輕聲說,“陛下不必每日來看我……看你臉色多差,要好好休息啊……”
皇帝皺緊眉頭,握住那隻冰冷的手。他的目光從樺妃的臉上緩緩下移,等看到樺妃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皇帝突然驚叫一聲,“愛妃!這……”
樺妃笑道,“又長大了吧……哈哈哈……這孩子真是厲害,一天一個樣兒,連我這當孃的都覺得害怕了呢……”
皇帝額角滲出汗珠,他不由自主的顫抖,不由自主的輕聲道,“不……不要……這孩子……”
樺妃一愣,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皇帝,隨即開口,“陛下可不知道這孩子多珍貴。你這兒子啊,現在就這麼厲害,以後一定能成大器!哈哈哈哈……”
“不要……不要……”
皇帝只是木然的重複這這一句“不要”。
樺妃卻像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的說着,“以後,這孩子一定長得很漂亮,像我。而且還會很有氣度,很有心胸,像你。說不定,這孩子還會是個天縱奇才,有點什麼過目不忘日行千里耳聽八方上天遁地的本事……哈哈哈哈……如果這孩子都那些本事,陛下你可不要驚奇啊,這孩子註定了與衆不同……”
“陛下,你說給這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呢?乾脆就叫沐樺好了。以後你呼喚他時,就叫‘樺兒’,樺妃的兒子……見到他,便是見到我了……”
“陛下,你爲何還不讓雲凌大哥爲你治病?等樺兒出生,雲凌大哥怕是就要離開了……”
“……陛下莫要擔心……臣妾並無大礙……樺兒很乖……”
閃現在皇帝面前的面容,越來越憔悴,越來越蒼白。
皇帝的淚水,早就不知不覺的流淌下來,他手足無措,試圖抓住那些幻想,可他的手一碰及那絕美的面容,那面容便破碎開,化作熒熒光點,散落下去。
“愛妃……愛妃……愛妃你等等朕啊……你等等朕啊……朕不要雲凌爲朕醫治,朕也不要樺兒,朕只要你……朕只要你陪在朕的身邊……”
“愛妃……愛妃……”
皇帝哭喊着,跌倒在地……
“陛下,臣妾……是臣妾害了陛下……”
一滴淚水滴落在皇帝頭頂。
皇帝茫然擡頭,看到一隻巨大的火紅狐狸臥在他身前。
狐狸眼中淚水不斷的涌出,它的呼吸時緩時急,那火紅的毛髮被汗水沾溼,一縷一縷的粘在身上,看上去十分狼狽。
皇帝緩緩擡起手,要去撫摸那火紅的狐狸,可狐狸卻一直朝後縮。
熟悉的聲音,飄渺至極。
皇帝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臣妾……害了陛下……”
淚水,滴滴滾落。狐狸似乎忍耐着,忍耐着呲牙低吼,忍耐着撲殺的動作……
皇帝掙扎着站起身,再朝狐狸走了一步。
狐狸卻突然躥起來,擺出戰鬥的姿勢。眼眶中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般。
“樺兒……陛……保重……”
斷斷續續的聲音,如風一般,輕輕飄過,滿是決然……
皇帝對面,只剩下一隻狼狽顫抖的狐狸,露着兇悍的利齒……
皇帝緩緩轉身,苦痛的目光,直直落在抱着肩膀站在那裡的雲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