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啼閣中日常雜事基本都差不多,白天打掃場子和各個包間,該採買的採買,該料理的料理。鶯啼盛會結束之後,所有人都忙着處理善後的事情。
王三兒原本就是個歡實的人,忙前忙後的,對誰都是笑臉相迎。可今天,他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有點心不在焉。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是唉聲嘆氣的。旁人都以爲他是累了,可事實上,他心中一直想着飛廉要去鬥那些沙匪的事情。
王三兒年紀不大,而且也沒有什麼武功,所以即使是在揚雲山上那會兒,危險又刺激的事情也是不會讓他參與的。他本身膽子也不大,仗着爲人處事很圓滑,古嵐也很喜歡他,所以到鶯啼閣來,就把他給帶過來了。在這裡也是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有危險之前,都是他傳話遞言,因爲他口齒比其他人要好很多,不過只要是事情大了,到了打架見血的時候,就一定見不到他的人影兒了。
以前王三兒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見到飛廉瞪眼怒吼的樣子,那幾句豪言壯語,那矯捷的身手,再加上古嵐對他表現出的信任,這一切都讓王三兒陷入了羨慕嫉妒恨的狀態。
要是自己也能有那樣的本事,要是自己也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該有多好!
“唉!只嘆自己年輕那會兒貪玩兒,沒有苦學武功啊!如今可是,多情自古空餘恨……”
王三兒放下飯碗,裝模作樣的感嘆着。
坐在他身邊一起吃飯的夥計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王三兒,有一個多嘴的還問了一句,“怎麼了三兒啊?怎麼還多情了?有人跟你搶女人了?”
王三兒滿臉悲痛似的搖搖頭,站起身來,背對着那人,嘆道,“你這凡夫俗子又豈能懂得吾等壯士之情懷!”
說完,邁開豪放的大步,走出了飯廳。
身後一陣笑罵,王三兒也沒有在意。
他心裡想着事情,低頭往前走,突然頭頂一陣惡風不善,等他發覺,沒等閃身躲避,雞蛋大的一個石頭子兒已經砸到了他的腦袋。
還好這石子兒到他頭頂已經沒有什麼力道了,王三兒捂着腦袋擡頭望去,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對面房檐上,飛廉滿身滿臉都是血跡,他的腳邊還躺着一個人,那人看上去也已經像個血葫蘆一樣。
王三兒瞪大了眼睛呆望半天,飛廉叉着腰站在房檐上,大口喘着氣,咧着大嘴,笑的煞是燦爛。
看來他是帶着那人跑了挺遠的路……
王三兒的羨慕之情溢於言表,他壓着聲音衝房檐上的飛廉喊,“飛廉大哥!你真厲害!這麼快就把事兒辦完了!”
飛廉站在高處,哈哈大笑,高聲說,“哈哈哈哈!這點兒小事兒能難住老子嗎?那幫混蛋東西……”
他本來就是個大嗓門,這話音一出口,瞬間傳出老遠。
王三兒連忙搖頭擺手,“大哥大哥!你小聲兒點兒!小聲兒點兒!”
可沒等王三兒這話說完,房檐頂上的飛廉就住口了。
王三兒見他保持着雙手叉腰的姿勢,嘴還張的老大,整個人維持着原來那狀態,愣住了。
王三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視線很快被牆擋住了。不過王三兒辨認的出來,這裡是當初讓水如來住的院子。這院子裡當年死了兩個姑娘,以後誰都不願意再過來。昨天晚上王三兒纔來過,爲的是給水如收拾東西。
這時飛廉提起腳邊那個人,輕巧的從房上跳下來,然後把那人往王三兒腳邊一扔,大步朝那院子走過去。
王三兒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伸手想要阻止,一時猶豫,再低頭看腳邊的人,剛纔被摔了一下,似乎有要甦醒的意思。王三兒蹲下身細看,才發現這人原來是馮家落魄的公子馮林。
馮林微微顫動着,眼睛似要睜開。王三兒左右看看,沒有人經過,站起身來,擡起一腳,狠狠踹在馮林腹部。馮林悶吭了一聲,又昏死過去了。王三兒檢查一下,見他確實昏了,也沒有死,才放心的跑過去追飛廉。
沒等王三兒跑進小院兒,飛廉就抱着個柔弱女子飛快的衝了出來。
“三兒!大夫在哪兒!大夫有沒有!”
飛廉大吼着,急的眼裡冒火。
王三兒一看,他抱着的那女子正是一直住在這裡的樂靜。
“你小子還看什麼啊!快點帶我去找大夫!晚了一時半刻,我媳婦要是有個好歹的,老子擰斷你小子全身的骨頭!”飛廉抱着樂靜團團亂轉,衝着王三兒暴吼。
王三兒驚訝的脫口而出,“媳婦?這姑娘什麼時候成你媳婦了?”
飛廉頭上青筋直暴,只差雙手抱着懷中的姑娘不敢鬆手,要不然此刻非得你捏斷王三兒的脖子。
“她現在不是,以後也一定是!廢話什麼!帶老子去找大夫!”
王三兒被他吼的不住的後退,好在這王三兒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稍微緩了一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飛廉大哥!飛廉大哥你彆着急!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明白了!你別急!快點先把她放回屋裡去!放下她再說!”
飛廉現在腦子裡亂成一片,聽王三兒這麼說了,想也不想,撒腿就往院子裡跑。
王三兒轉回身去,拽住馮林的衣領,也把他拖了進來。
等王三兒把馮林拖到樂靜的屋中,已經累的大汗淋漓。
飛廉到底是怎麼帶着他回來的啊……那時候覺得飛廉站在房頂上出現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才突然想到,爲什麼帶着這麼重的一個大活人,非要站在房頂上?
王三兒抹着頭上的汗,心中暗想着。
“三兒!三兒你快點來看看!她是不是沒氣兒了?”飛廉張着雙手在牀邊走過來走過去,好像牀上躺的不是個人,而是什麼冰雪塑的物件,眼看就要化掉了似的。
王三兒見飛廉那樣子,對他的景仰之情一下子削弱了不少。他皺着眉頭走過去,仔細看看,只見樂靜臉色慘白,嘴脣上都沒有什麼血色,呼吸似有似無,確實嚇人。他擡起手指,湊向樂靜的鼻子,可還沒等靠近,手臂就被飛廉擒住了。
“你幹什麼?”飛廉眼睛瞪得老大,咬着牙狠狠的問。
王三兒手臂吃痛,齜牙咧嘴的說,“我看看她有沒有氣兒了啊!”
“我的媳婦,我還沒碰過,憑什麼你小子要先碰?”飛廉這話說的,完全沒有了剛纔那氣勢。
王三兒使勁兒甩開他的手,委屈的說,“那你自己去碰!她什麼時候成你媳婦了啊……”
飛廉也不與他爭論,一把把他推的老遠,自己站在牀前,直直的望着牀上躺着的樂靜。
好半天,飛廉才擡起手,想要伸手過去,又很猶豫,又想伸手過去,臉色微紅,再縮回來。他就這樣在牀前伸手縮手,直到王三兒都看的煩了,嘟囔了一句,“還英雄好漢呢,還大老爺們兒呢,害羞個什麼勁兒啊……嘁……”
這一句話聲音雖小,卻被飛廉聽到了。飛廉紅着臉,皺着眉頭衝王三兒怒吼,“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王三兒退後一步,使勁兒搖搖頭,“行了行了,你就在這兒看着媳婦吧,我去找大夫。”
他說完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看到地上躺着的馮林,擡腳又踹了一腳,“還有這個東西!哼!”
王三兒離開了不知道多久,飛廉一直呆呆的站在牀邊望着樂靜,動都沒動。等王三兒回來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兒來。
“少當家的你看!我沒說錯吧!”
王三兒知道這事兒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所以先去找了古嵐,把事情的經過跟古嵐說了。古嵐讓人去叫了從山上帶來的那個大夫,兩個人跟着王三兒一起到這裡來了。
進門就看到飛廉臉上盪漾着和他那五大三粗的樣子一點都不相稱的神情,也不知道這人現在心裡是羞澀多一點,還是高興多一點。
這飛廉看來真是想媳婦想瘋了,見到個美貌女子就想認作媳婦。
古嵐想着,也忍着笑,讓大夫先去看看樂靜到底怎麼樣了。
這大夫姓閻名慶,雖然現在看上去已經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平時要麼笑呵呵的不說話,要麼曬着太陽打瞌睡,可當年他在外面也是大有名號的人。
傳說他醫術高超,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有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閻羅恨。他年輕時惹出了很大的事端,後來被古老爺子平息了,所以他也隨着古老爺子到了揚雲山。古嵐下山的時候特意請他隨同,到這皇城裡來。一是這裡的兄弟做事隱秘,萬一受了什麼刀劍之傷,不好出去找大夫;二則也是這老頭手眼通天,很多人都知道“閻羅恨”這個傳說一樣的名號,所以遇到難事兒,這老頭子出面就一定有用。他在這裡呆着,也算是古嵐的制勝暗棋了。
飛廉和這大夫也是老熟人了,見他來了,連忙上前一步,抓住他吼道,“閻老頭兒!閻老頭兒!你快救救我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