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裎國的科舉不是每年都舉行,所謂科舉都是開恩科,也就是國中有了什麼喜事,有臣子提議,皇帝詔準之後即可開試。從科舉中選出來的人才都會被任命到各司部之中任職,成爲皇城中的大小官員,與此同時,皇城中會有一批官員外放,到外面各城去替換掉那些年老體衰,或者是政績不好的官員。
所以每次一開恩科,皇城之中的官員都要進行一次大的調動。
有權勢有地位的官員自然會保住自己的官位,一些在皇城中得不到重用,佔不到肥缺的官員,就會想要藉着這樣的機會外放,到了外面的城池之中,他們多數都能有所斬獲。
太平年月的恩科也就只是這樣而已,然而這次卻是大大的不同。
老皇帝年至花甲,身染疾病久治不愈,這次恩科開過之後,官員任免和調動的事情,自然是關係着皇帝百年之後何人接手皇位之事。
但是恩科舉子選出來之後任職何處,歷來都是由皇帝欽點的,所以這其中就有了更多的變數。
這麼多年來,五皇子在朝中培植下了衆多支持自己的勢力,到了現在,這股勢力也算是穩固下來了。當然不止是他,三皇子,皇長子等人,也都各有各的勢力。朝廷之中,誰是支持誰的,基本上都已經成了定局。可如今恩科一開,朝中人員一有變動,就像是在一句已經下成定局的棋盤上隨意換了許多棋子,這局勢一時之間,一定會有所變動。
五皇子其實早就料定了這裡面的事情,所以早有準備。
從前幾次恩科來看,老皇帝只會在恩科之後變動一些小的官員,在朝中有影響力的人,他一般是不會放到外面去的。所以五皇子在有人提起恩科這事情之前就沒少和自己手中的那些高官通氣。
原以爲事情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數了,沒想到,這時宮中突然傳出了消息,說皇帝突然決定將恩科日期提前,而且要換了科舉的主考官。
臨考之前換考官,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而這事情,就始自那個尚禮司長司楊辰詩。
楊辰詩現年也有六十多了,是個仙風道骨官風清廉的老者。他任尚禮司長司一職,卻與其他各司長司都不相同。他一直住在皇宮附近的一個小院中,他一生未娶,家裡也沒有什麼人,一直都只有他和一個小書童兩人生活。每天清晨,他都會穿着一身官服,搖着扇子邁着方步,獨自悠然走着去上朝。皇城中有人見了,就在背地裡給他送了個外號,叫官仙。天長日久,這外號就比他的名字傳的都遠了,同僚們打趣,也都稱他爲老仙兒。
這老仙兒人緣甚好,而且在這利益場中,從來都是淡然處之,有些險惡的事情到了他那兒,也都像有神仙相助一樣,化險爲夷。時間長了,朝中大家都敬着這老仙兒,沒人再想招惹他。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五皇子知道主考官是他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在意。
誰知道,他上奏請了恩科,之後沒過幾天,就跑到皇宮之中請求面見老皇帝,跪請皇帝將主考官這件事情另委他人。而他推薦的人,就是五皇子。
若是在諸位皇子之中論起學問來,五皇子自然是最爲出衆的。可要在整個沐裎國來論,五皇子怎麼也不敢託大,說自己是最有才華的。再者,五皇子還不到而立的年紀,又沒有主持過類似的事宜,沐裎國的歷史上,更沒有皇子主持恩科的慣例,楊辰詩這提議,是來的一點道理都沒有。
可老仙兒就是老仙兒,不知道用什麼理由,說動了皇帝,皇帝當即頒下了聖旨,恩科主考換人,五皇子接任。恩科相關事宜也全從行吏司長司駱峰一和尚禮司長司楊辰詩的手中轉給了五皇子。
五皇子剛剛接到聖旨,一下子就嚇呆了。
可疑,十分可疑,太可疑了!
五皇子腦子轉的也快,拿着聖旨回到府中想了一夜,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一定是誰想借着恩科這件事,徹底整垮自己!
開恩科的目的就是圖個喜慶,今年恩科尤其要開的吉利,因爲當初駱峰一與楊辰詩上請的時候以及後來昭告天下的時候都說過,恩科降喜,一爲花甲壽,二爲龍體安。萬一這恩科要是出了什麼意外,那可就是天大的晦氣!
而且拋開這喜不喜的不說,就算是老皇帝交代下來的一件平常事情,在如今這個關口上如果辦的不好,那都有可能影響他對自己印象,那傳位的詔書之上,老皇帝只要稍作猶豫,就可能另立旁人了!
故此五皇子才這麼心急,將古嵐找來要商議一下對策。
“這老仙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聽說這幾天上朝也沒有什麼異樣,昨天突然就跑到皇宮裡去,說要換人!其實昨天他一去我就已經得到消息了,可誰成像父皇還真的被他給說動了!等我再找別人去進言反對,已經是應對不及,父皇連見都不見了!一紙詔書下來,我不接都不行!”五皇子氣急敗壞的對古嵐說。
古嵐也是相當吃驚。他與楊辰詩雖然沒有深交,卻也見過幾面。楊辰詩是當年刑司長司馮正的好友,兩個人常常到彼此府中下棋聊天。古嵐在馮正家中做客時,就遇到過楊辰詩好幾次。
正所謂物以類聚,古嵐對楊辰詩的印象也很好。他與馮正兩個人湊到一起,就是兩個老頑童一般,彼此性格都很倔強,下棋吟詩,都要較出個高低來,說到高興的時候就飲酒作樂,說到不合的時候,吹鬍子瞪眼的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古嵐就親眼見到過兩個文弱老頭一個揪着對方鬍子一個扯着對方頭髮在那兒較力。
當年馮正出事,一家慘死,楊辰詩大病了一年多,後來再到朝中,卻是一如往常,決口不提此事了。
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會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情。
古嵐心想,原以爲這老頭兒是傷透了心,不願再管這些是是非非了,莫非是自己猜錯了?楊辰詩,使出這樣的招數,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古嵐回過神來問五皇子,“五哥,朝中其他人是怎麼說的?”
五皇子一瞪眼,怒道,“他們是怎麼說的?你知道他們現在都用什麼眼神看我嗎?都是拿那看死人的眼神看我!科舉啊!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兒,誰能保證完全啊!想要在科舉裡面挑事兒,那不是一挑一個準兒嘛!那老三,眼盯着我,臉上都帶着笑!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對我笑過?今天他就笑了!笑的那叫一個高興啊!”
古嵐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五皇子的肩頭,安慰道,“五哥,你先別慌了陣腳,科舉的事情不是還沒開始呢麼。你不是纔剛剛接到聖旨麼。就算是與駱峰一和楊辰詩交接,也得有些日子。再者說了,你得往好了想啊,你任了主考官,這屆恩科選出來的人就都是你的學生,以後任了官職,還不都是你的人了麼……”
“他們叫一聲老師,我也得有命聽着啊!”五皇子吼完這句,滿臉的悲愴,“古嵐,你說,我是不是就是這悲慘的命?我是不是就是這倒黴的命?就連他個不理世事的老仙兒,都在關鍵的時候給我下絆,我得罪過他嗎?”
五皇子這麼一說,古嵐倒是靈機一動。
看來,這件事情,自己還是得去找楊辰詩問個清楚,不然後面的事情,也不好籌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