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老大夫笑呵呵不動聲色的推開飛廉的大手,慢悠悠走到牀前,坐下來給樂靜號了號脈。
“這丫頭心有鬱結,氣脈不暢啊。受了驚嚇,閉住氣了。沒事兒,沒事兒……”閻老大夫說着,看似很隨意的在樂靜身上戳了幾下,樂靜輕輕咳嗽一聲,不多時就睜開了眼睛。
飛廉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咧嘴笑道,“閻老頭兒你真厲害!把我媳婦救活了!”
閻老大夫眯眼笑着捋捋不多的鬍鬚,“救活一次,怕是還得救第二次啊……”
他這話剛說完,樂靜雙眼一翻,果然又昏死過去了。
飛廉頓時怒了,捉住閻老大夫的脖領吼道,“你這老頭子!平時吹牛吹的挺大,怎麼到真格兒的,又不行了呢?這怎麼剛睜開眼睛,又昏過去了啊!”
這時古嵐走過來,用手中摺扇在飛廉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啪”的一聲響,飛廉鬆開閻老大夫的脖領兒,委屈的望着古嵐。
古嵐看了一眼閻老大夫,見他仍是笑呵呵的,沒往心裡去,這才轉向飛廉,罵道,“你這沒頭沒腦的!不去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副尊容,本來就是張能嚇哭小孩子的臉,再加上這滿身的血跡,什麼好人還不都得給你嚇暈了!”
飛廉這才如夢方醒一般,呆愣了片刻,狠狠一拍大腿,奪門而出。
古嵐忙對王三兒說,“跟他去!快點!”
王三兒會意,也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出去。
古嵐這纔到閻老大夫身邊,壓低聲音說,“老爺子,她沒事兒吧?”
閻老大夫笑呵呵搖搖頭,拉過被子給樂靜蓋好。
“這丫頭的事兒,是不是難辦啊?”
古嵐嘆了口氣,“不是難辦,是沒法兒辦……”
閻老大夫也跟着嘆了口氣,“唉……這裡的丫頭們啊,都是命苦……好不容易保住了條性命,卻都無依無靠的。其實她們活着,比死了還難啊……”
這話也說到古嵐心裡去了。他確實算是救了這些女子,可有些時候古嵐也想,是不是一死了之會比這樣痛快的多……
閻老大夫見古嵐沉默,轉臉又笑呵呵的,“少當家的啊,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老頭子我更是深有體會。都說一死百了,可人到了要死的時候啊,都害怕着呢。那邊兒什麼樣,誰也不知道。人間再苦再難,挺一挺,也許就過去了。要是到了那邊有苦有難,那可纔是真的沒有盼頭呢。”
古嵐苦笑着點頭,這時纔想起那邊還躺着個馮林,忙讓閻老大夫過去看馮林。老大夫低頭一看就笑罵一聲,“這小兔崽子,還學會補暗腳了……”他一邊嘟囔着一邊給馮林檢查了一下,發現他腿上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刀傷。看那樣子流了不少的血,不過飛廉已經把他腿上面綁住了,算是做了急救措施。
古嵐看到那道傷口,也吃了一驚,忙問,“老爺子,他怎麼樣?”
閻老大夫站起身,對古嵐說,“沒事兒,你找人把他安置下來,別動他,我回去拿點藥來。”說完,轉身出去了。
他前腳出門,飛廉和王三兒後腳就進來了。
這兩個人像是剛從水簾洞鑽出來一樣,從頭到腳都溼透了,水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飛廉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喊,“我媳婦怎麼樣?醒了沒有?”
古嵐皺着眉頭看着這兩個人,怒道,“你們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三兒!我讓你跟着他去,怎麼還弄成這樣!”
王三兒滿臉苦相,就差抹眼淚了,“少當家的!我哪兒管得了飛廉大哥啊!他還硬拖着我幫他洗……所以才這樣的……”
飛廉這時已經跑到牀邊去了。他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樂靜,看得出他正懊悔着呢。
“都怪我!都怪我!我說呢,怎麼院子裡這姑娘擡頭朝我望了一眼就倒下去了。原來是被嚇着了!”
古嵐聽他在那兒自言自語,走過來說,“你行了啊!都把人家姑娘嚇成這樣,還好意思媳婦媳婦的叫!等人家醒過來,你可不能再這麼叫了!這姑娘本來就心事重,要是聽到有人這麼輕薄她,萬一想不開,說不定鬧出什麼事兒來。”
飛廉的眼神是一刻都不願意離開樂靜,嘴上卻還口道,“少當家的你放心,我飛廉也不是那麼不懂事兒的人!我相中了人家姑娘,也不知道這姑娘能不能相中我……不過我認定這個媳婦了!”
古嵐皺着眉頭罵道,“你憑什麼認定!老實在這兒呆着!這裡有這裡的規矩!我要是聽說你小子敢來騷擾這姑娘,看老子扒不扒了你的皮!”
飛廉苦着臉,轉過頭來可憐巴巴的問,“少當家的……真不行啊……”
古嵐斬釘截鐵的說,“不行!”
飛廉一下子像是掉進冰窟窿一樣,戀戀不捨的又看了樂靜兩眼,邁步往外走。
“你等等!”古嵐大聲叫住他。
飛廉不情不願的回頭,撅着嘴瞪着古嵐。
古嵐一指地上的馮林,“把這人搬到旁邊那個屋子去!你整回來的人,你給我看着!”
飛廉剛要發怒,旁邊的王三兒使勁兒拽了一把他的衣角。飛廉轉頭對王三兒怒吼,“你小子拽我幹嘛!”
王三兒衝着樂靜趟的那邊又是擠眼又是努嘴,然後又一指旁邊。
飛廉腦子也不笨,王三兒這麼一提示,他馬上恍然大悟。
原來少當家的這是在給自己接進樂靜的機會!當然不能直接就逼着姑娘和自己成親,可要增加好感,住個鄰居是最好不過了!把馮林放在這裡,自己藉着照顧他的名,不就可以也留在這裡了嗎!
哈哈哈!少當家的就是少當家的!
他在那邊笑逐顏開,古嵐就假裝沒看見,交代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院子中的三間房子,除了樂靜住的那間之外其他都空着。古嵐讓飛廉把馮林放在了中間那個屋子裡,那間屋子是水如之前住的,牀鋪鋪蓋都還留着。然後讓王三兒找人來打掃了另外一間,放了日常用的東西,就算是給飛廉住了。
飛廉樂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去設想自己如何做才能讓樂靜答應嫁給自己。
媳婦就在眼前,可算是有門兒了!
他得了好處,就連古嵐交代讓他照顧馮林,他也做的高高興興。沒過多久,他就把馮林身上的血跡都擦了下去。等他忙完這些,閻老大夫也帶着藥回來了。
老大夫讓那個一直跟着自己做零活兒的半大孩子搬着個破罈子,這罈子原來好像是裝酒的,不知道誰喝了酒之後隨手一扔,把罈子口都摔掉了,只剩個半截兒大肚子。罈子裡裝着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散發着濃濃的藥味。孩子把罈子放在桌子上,飛廉就不禁脫口而出,“我說閻老頭兒,你也太摳了吧。裝藥的傢伙事兒,怎麼着也得弄個全乎的啊……”
閻老大夫仍是笑呵呵的,衝着飛廉招招手,“小廉子,你過來,過來……”那樣子好像要和飛廉說什麼悄悄話一樣。
飛廉顛兒顛兒跑過去,低下身來附耳過去。
閻老大夫擡起手,衝着飛廉伸過來的腦袋“啪”的一拍。這一拍看上去沒用什麼力氣,可飛廉頓時滿眼金星。
“你這兔崽子再要多嘴,看老頭子不收拾你!哈哈哈……”
閻老大夫笑的倒是暢快了,飛廉捂着自己腦袋暗想,這臭老頭,小心眼兒!
老大夫笑夠了,走過去又看了看馮林的傷勢,然後從隨身帶着的藥箱裡拿出了兩片老大的翠綠葉子。
飛廉從沒見過這種大葉子,不過這老頭兒總是弄些奇怪的東西,飛廉只在一邊看着,不敢說話。
閻老大夫讓那孩子給舀了兩大勺罈子裡那黑乎乎的東西,塗抹在葉子上,而後把這東西就這樣貼在了馮林受傷的腿上。稍微等了一會兒,才讓飛廉把綁在馮林腿上的繩子解開了。
“就讓他這麼躺着吧,別動他。”老大夫說完,轉身就要走。
飛廉一愣,忙問道,“老頭兒!就這樣完事兒了?不用換藥什麼的嗎?”
閻老大夫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別動這東西,等它自然掉下來,他的腿就好了。你要是發現他有什麼其他症狀,就馬上去告訴我,不管白天黑天,去找我都行。他要是好了,就不用告訴我了。”
“爲什麼……以前你給我們治這種皮肉傷,不都是要天天換藥,這個那個的麻煩的夠嗆麼?這次怎麼不一樣了?”飛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沒想到這時閻老大夫又衝飛廉微微招手。
飛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腦袋湊了過去。
好在這次沒有捱打,閻老大夫壓低聲說,“給山上的兄弟治病,當然得用穩妥的辦法。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要是缺胳膊少腿兒了,我老頭子也看不下去啊。正好,我看躺着的這小子不招人疼,趕上我這兩天弄了個新方子,一時半刻的還沒找到人來給試試,他來了,也省得我出去找別的倒黴蛋兒了。”
飛廉側頭,看到這老頭子臉上狡黠的笑容,後背發涼,暗想,以後還是少惹這老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