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李愬派人來見裴度。李愬自到達唐州後,連戰皆捷,每得降將降卒,都善待他們,親自詢問,因此掌握了吳元濟軍中虛實以及山川險易。李愬又頗具識人之鑑,能從其面部神情以及話語態度中判別是否可信。當他與降將李佑談論後,心中大喜,夜夜密談。李佑提議道“如今蔡藩的精兵強將大部分都聚集到了蔡州北面的洄曲,還有一些在蔡州南部及東部邊境拒守。蔡州守城者多爲老弱之卒,我知道蔡州西面有一條間道可以直達,我們可以乘虛直取吳元濟老巢。”李愬嘆道“妙!”於是李愬與李佑定下計策,派人告訴裴度。裴度極其信任李愬,這次讓李愬來就是他向皇帝提出的,當下對李愬使者說道“兵非出奇不勝,李愬可依計而行。但兵貴神速,要快!”十月十日這天,寒甚。下午,彤雲密佈,北風呼嘯,天空開始飄飄灑灑的下起雪來。李愬走出營帳,掬雪在手,喜道“天時如此有利,奇襲定能成功!”於是李愬命史旻留下來鎮守文城,降將李佑與李忠義領三千精銳爲前鋒,這三千精銳可是李愬自己親自選拔訓練的,足見他對李佑的信任。李愬另率三千人爲中軍,田進誠領三千人殿後。爲了使行動保密,李愬除以上將領外再沒告訴他人,並告誡他們萬萬不可泄露。因此突然下達軍令,兵士都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聽將領傳命道“一直向東走”。軍行六十里後,時已入夜,唐軍到達張柴村。張柴村戍卒完全不料會有兵士到來,慌張之中被全部殲滅。在此,李愬令軍士稍微休整了一下,飯後留下五百人鎮守,並使他們截斷通往洄曲以及其他方向的橋樑,以防城破後敵人逃走。緊接着下令全軍立即發動。這時很多將領來問李愬軍隊的去向,李愬心想距離蔡州僅有幾十里路了,手下兵士既入死地,退不得退,只有拼力向前,這時已經不需再保密了,便說道“入蔡州,擒吳元濟。”諸將聽後都大驚失色,很多軍士都開始哭泣抱怨,有的說道“果真中了李佑奸計,這回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在李佑初降時,諸將都提防李愬不可待之過於親近,怕是有詐,李愬一無所聽,因此很多將領都對李愬有意見。但此時此地,也唯有聽命而行了。聽着呼嘯的山風,飄落到身上的雪花讓軍士們寒意更甚。軍旗凍斷了好幾杆,旗幟也凍裂了好幾只。風雪愈來愈甚,寒風凜冽徹骨,體弱之士卒與馬匹開始有禁不住寒冷而倒下的,手腳凍僵者更多。而李愬怕天亮之前抵達不了蔡州又下令加快行軍的速度,抱戈僵仆者隨着行軍越來越多。李愬看在眼裡,內心卻仍能鎮定。他自嘆道“用兵實乃艱辛兇險之事。然視遠者不顧近,慮大者不詳細。此次奇襲若成功,犧牲者豈不是要比大軍對陣拼殺少的多嗎?功業之難,豈足爲尋常人所道哉!”自張柴村以東的道路,從來沒有人走過。夜半,雪愈發的大了,平地深數尺。所過之路,陡峭崎嶇之山路爲多,再就是沼澤陂池,險惡非常,不少軍士滑落山崖,陷進池澤。官軍人人以爲即便到達蔡州也是必死,但他們都畏懼李愬軍威,不敢違令,繼續前進。軍行七十里,終於抵達蔡州,天仍晦暗,風雪不止。這時唐兵於路已耗損十之二三。蔡州近城處有一大片鵝鴨池,因吳元濟喜食禽類,在此養了很多鴨鵝。李愬令將士擊打這些鴨鵝,在鴨鵝的叫聲中,行軍的聲音被很好的掩蓋了。唐兵先前鋒部隊已來到城牆外,蔡州守城將士竟仍無一人察覺。他們誰都料不到唐兵會在大雪夜走這條路來到,個個酣睡未醒.此時風漸小,雪依然很大。李祐擡眼望着千朵萬朵雪花洋洋灑灑而下,心說道“男兒能於此時立功,方能不負此生。”於是李祐、李忠義在城牆上鑿坎,攀登而上,率先登上城牆。勁卒隨之而上,盡殺守門士卒,只留擊柝者,使擊柝如故,蔡州城內軍民仍然一無所知。李佑隨後令人大開城門,放兵士入城。黎明時分,雪停,李愬也入了城,止於吳元濟外宅。這時纔有兵士告元濟道:"城已陷矣。"元濟尚未醒過神來,毫不驚慌的說道:"不過是天冷了,洄曲子弟回來求寒衣罷了。"不久後聽到李愬軍中傳遞號令,軍士應命者有近萬人,聲震數裡。吳元濟這才驚恐萬分:"果真有神兵到這裡了?"慌忙率左右兵士登上內城抵抗。田進誠率兵環而攻之,飛箭如雨,城上箭矢密如刺蝟毛。吳元濟此時僅有兵士不到千人,與朝廷討伐大軍對抗近四年,城內糧儲亦用盡。城內居民也助唐兵攻城,很快城破,吳元濟被生擒。敗訊傳到洄曲後,董重質亦帶領部衆而降。
淮西蔡州平定,朝廷也抓獲了刺殺武元衡與擊傷裴度之人,審訊後供出是淄青節度使李師道所派。此時王承宗已知悔懼,上書請罪,書中大致言道“罪臣願以後盡遵朝廷約束,按時向朝廷貢賦。若陛下仍然憤怒,請派人來替我做此節度使,我親自面見聖上,再請聖上治罪。”唐憲宗想討伐王承宗的戰事僵持不下,既然王承宗已知悔改,不妨赦免了他,討伐罪不容誅的李師道纔是要緊之事。唐憲宗派李愬與李光顏、魏博節度使田弘正領大軍討伐李師道。大唐勝兵一路克城斬將,李師道已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每聞風動鳥飛都驚以爲是唐兵之至,憂懼成疾。最終其部下劉悟領兵反戈,殺掉李師道父子,以鄆州城歸唐,其餘未克城池之後也全部歸正。
淮西蔡藩平定後,羣臣請紀聖功,被之金石。於是唐憲宗令學士韓愈作文曰:“……淮蔡不順,自以爲強,提兵叫誰,欲事故常。始命討之,遂連奸鄰,陰遣刺客,來賊相臣。方戰未利,內驚京師;羣公上言,莫若惠來。帝爲不聞,與神爲謀,乃相同德,以訖天誅。
乃敕顏、胤、恕、武、古、通,鹹統於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萬其師,大軍北乘,厥數倍之。常兵時曲,軍士蠢蠢,既翦陵雲,蔡卒大窘。勝之邵陵,郾城來降,自夏入秋,復屯相望。兵頓不勵,告功不時,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飽而歌,馬騰於槽,試之新城,賊遇敗逃。盡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師躍入,道無留者。額額察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順俟。……
既定淮蔡,四夷畢來;遂開明堂,坐以治之。”之後在蔡州立碑並將此文刻於碑上。
自淮西,淄青兩藩鎮被平後,其餘藩鎮驚悚知懼,束手聽命。自此飛揚跋扈三十餘州近六十年的藩鎮開始盡遵朝廷約束,按時上貢,官吏變更再不自己做主,聽朝廷之令。大唐號令得以再次行於天下。
然而唐憲宗之世,討伐藩鎮廣調天下之兵,國儲幾乎用盡,國力大衰,百姓也苦於稅收轉運之苦。在唐憲宗死後,各藩鎮又漸漸的跋扈起來,歷代天子無力討伐,繼續採取縱容政策,直至黃巢起義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