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晨醒來2
鹽城不是很大的城鎮,又遠離滄禹京城,所謂山高皇帝遠那種。不過日子倒也平和自在。百姓過得還算安康。
東北街柳衣巷一間着實不算大的房屋裡,水紅袖氣喘吁吁把男子終於完全弄到了榻上,額際滑下顆顆晶瑩的汗水。這個人看上上去挺瘦的,可是好重呃。
休息了一下,水紅袖這纔給男子小心翼翼的蓋上樸素卻乾淨的被褥。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水紅袖看着牀上的人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當時她路過城外,突然從樹上掉下來一個人沒差點把她嚇死。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那人壓在她身上的,更是嚇得不輕。心急之下使勁一推,卻不想太過大力那人被她推出去好遠。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力氣大得反常,小時候一起玩的夥伴還說她是大力怪物。
見那人一動不動,水紅袖忐忑不安起來,難不成這一推推出事來了?
垮下小臉,還沒消腫的兩眼又蓄滿了淚水。她不是故意傷人的啊……
煙晨覺得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腦子裡暈乎乎一片混沌得厲害,眼睛還是無力睜開,整個人都沒半點力氣。
他大爺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是不是很難受?嗚嗚……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死啊……我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誰啊,怎麼還在吵啊……
煙晨很想說些什麼,結果什麼也還沒說出來,一波煙暗襲來,又沒知覺了。
水紅袖推嚷了半天,見煙晨沒半點反應。一下子怔住了,對,找大夫!
匆匆忙忙往外跑,熟悉的跑到巷口一家醫館處,“張大夫,張大夫,求你去看看吧,有個人要死了~!!!”
屋子裡一個留山羊鬍須的中年人見到她,淡淡道,“我出診的診金是一兩銀子,你有麼?”
水紅袖扼住,想起自己存到至今也才幾吊銅錢,可人命關天啊!“張大夫,我先付你一些好不好。剩下我一定會賺來給你的!”
張大夫看了水紅袖一眼,其實他本身並不想爲難這個丫頭。這丫頭樸實憨厚,對人和善。從小孤苦伶仃卻是堅強得很,一個人也養活了自己從沒看見她自怨自艾過。可是上面交代了,他也是沒辦法。若是和這丫頭扯上關係不會有好果子吃。他也只是一個平常大夫,他還要過日子,有一家人等着要養。若是這醫館開不下去就只有去喝西北風了。
不是人自私,這是人的本性。所有一切高尚都是建立在不影響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那便沒辦法了。我都是先收錢,在出診的。”雖然有些過意不去,張大夫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水紅袖那張精緻的小臉上有一絲失望,不過立刻消失又是一副不放棄的模樣。“張大夫,求求你,你去看看吧。我保證一定儘快把剩下的錢給你!”
張大夫搖搖頭,“你走吧,你這是浪費時間。”
水紅袖抿着水潤潤的殷桃小口,突然轉身飛快朝家裡跑。回到屋子裡先是去到牀邊哆嗦的把手指伸到煙晨的鼻翼下,感受到溫熱的呼吸,這才鬆了一口氣。
見煙晨睡得很不安穩的樣子,水紅袖心下更是內疚。
一次次默唸着‘你千萬不要死啊’。
想了想,四下翻箱倒櫃起來。最後抱着一大堆東西倒在桌子上。零散的銅板一枚枚算了一遍,果然不夠出診費。
她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變賣……
值錢的東西?把手伸進衣服從脖子處掏了一個水滴形碧玉通透的墜子出來。
這個是楊姑姑死前千叮萬囑讓她放好貼身帶着的東西,還說千萬不要被別人發現。這十幾年,她從來沒給別人看過。
不過,既然楊姑姑那般說這東西也許值一點錢?可以換一兩銀子吧?
回頭看了看牀上似乎滿臉痛苦之色的煙晨,水紅袖咬咬牙,小心翼翼的包好碧玉墜子又往外衝。這次的目的地是當鋪。
這當鋪不大,老闆眯着眼睛站在裡面高高的櫃檯上。
水紅袖在外面踮起腳腦袋也才和展臺同高。“老闆,我當東西。”
從當鋪出來,水紅袖摸摸空蕩蕩的脖頸,有點失落。畢竟那玉墜子陪了她這麼多年,從來沒離身過。握握手裡的三兩銀子,再度往先前的醫館跑去。
張大夫見她又回來,皺起眉頭,“水姑娘,沒有診……”
他話還沒說完看見桌子上的銀子頓住了。
水紅袖並沒有乘勢耍點威風,只是焦急道,“大夫,你趕緊跟我去看看吧。”
張大夫挎上藥箱,被水紅袖拉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你這丫頭慢點啊。”
好歹到了,張大夫重重吐出口氣,還沒緩過神來就被水紅袖拉到了牀邊。
看見牀上躺的居然是個年輕男子時張大夫愣了一下,誰不知道水紅袖是出了名的不喜歡和男子接觸啊。當然,除了他這種年齡大的和那種還是小孩的。
而且水紅袖並無任何親戚兄弟姐妹,眼前的男子是誰?雖然這人由於生病氣色不是很好,可縱然這樣睡着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那是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貴氣和威懾力。
不過這些詫異也就是那麼一瞬,他畢竟是個大夫,專心號起脈來。
水紅袖在一旁又緊張,又擔心的看着。
看到張大夫越來越緊蹙的眉頭時更是大氣都不敢呼一下。
張大夫號了一會兒脈,又檢查了一下五官其它地方,突然像是如臨大敵般猛地一下彈開好遠。臉色發白朝水紅袖道,“這個人,是哪裡的!”
水紅袖不明就已,滿臉內疚的說道,“我不小心把他推開摔了,大夫,是不是,醫不好了?”
張大夫匆匆跨上藥箱,飛快收拾着,“你這丫頭也不能這樣害人啊,你的診金我分文不收,你別靠近我。這個人,老夫治不了。這不是什麼摔傷,也不是什麼病,這是痢疾!是瘟疫!”
話落人跑得跟鬼追一樣,比來時可快多了。
痢疾?瘟疫?
水紅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牀上的煙晨。
那怎麼辦?張大夫不醫怎麼辦?
這附近只有張大夫啊。
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怕被傳染,而是煙晨的病怎麼辦。
那張大夫說得也沒錯,煙晨得的的確是所謂瘟疫。他路過的那一個城鎮離這鹽城並不遠,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瘟疫。他好死不死就感染了。所以纔會在迷迷糊糊中從樹上摔下來,這一來就砸中了出去收菜的水紅袖。
“水……流蘇……水……”正焦急苦惱的水紅袖聽到煙晨迷迷糊糊的呢喃趕緊湊過去,問道,“你說什麼?”
煙晨並未聽到她半個字,只是無意識的呢喃着‘水’。
水紅袖終於聽清楚了,見煙晨開始乾裂的脣瓣趕緊倒了一杯水餵給他。
那水有一半流了出來,她又手忙腳亂的給他擦拭。水紅袖完全忘了自己不能和年輕男子接觸的怪癖。
煙晨一會兒喊熱一會兒又汗冷,水紅袖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在旁邊照顧着。
由於已經沒有大夫,她也知道事情的嚴重,不敢告訴別人。要是有人知道了一定會把這個人擡出去燒死的。當然,她自己也會被關起來觀察一段時間,看看被傳染沒。要是被傳染了也會燒死。以前鹽城就有得了瘟疫的人被活生生燒死的事情,那個時侯她還不大。
水紅袖從小一個人生活,很多方面都很獨立。關於草藥也知道一些,她生病了沒錢看大夫,就自己去挖藥熬起來喝,也健健康康長到這般大。
楊姑姑曾經一次又一次告訴她,‘我們水兒是福星。水兒你記住,不管別人說什麼你都不要當真,你只需要記住你是福星就可以了。’
對,她是福星,這個人的病她一定能治好!這個人一定可以好起來!
水紅袖開始去挖各種各樣的藥草回來熬給煙晨喝。有時候喝下去見他整個人都變顏色了,嚇得她一宿一宿不敢閉眼,呆在牀邊寸步不離的守着他。
煙晨的日子並不比水紅袖好多少,整個身體算是酸甜苦辣都嘗過了。他在迷糊得神志不清時都在想,是不是他又做了什麼讓煙玄抓狂的事,他被逮住了,那個男人在懲罰他。
於是夢中迷糊了一句,‘總有……一天……搶了……流蘇……”
水紅袖把給他擦臉的帕子放在水盆裡淨了淨,又摺疊好輕輕放在煙晨額頭上。
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要搶人?
就這樣,每天水紅袖天還未亮就起牀先是照顧一番煙晨,然後就上山去挖藥,約莫兩個時辰後回來煎藥,餵給他。做好一切之後也才用早午膳的時間。
水紅袖太專注的照顧煙晨了,所以她忘了一件事。忘了昨日是月末,她要到縣太爺府邸去幫廚的。
這天,水紅袖剛剛給煙晨餵了藥,擦乾淨臉。看着煙晨的臉還失了那麼一會兒神,雖然她每天都看,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可看到這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時還是會呆那麼一小下下。長長的睫毛啦,飛揚入鬢的眉啦,早已恢復紅潤的薄脣啦,還有那剔透質感的皮膚拉,這個人,真的長得很好看呃。自此,她堅信,男人也是可以非常好看的。
就是不知道睜開眼睛會是什麼樣子,人長得這般漂亮,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一直這樣馬不停蹄的照顧着,水紅袖支着腦袋終於開始犯困了。午後的陽光溫熱,她腦袋一點一點的。
院子外,‘嘭’門被推開,一個衣裙華麗的少女帶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水紅袖,我家小姐看你來啦!”
“水紅袖?人呢?”
“水紅袖!!”
屋子裡的水紅袖一驚,眨眨眼才反應過來自己睡着了。這個時候又聽到外面丫鬟的喊聲,一跳就起來,火急火燎的跑出去。
少女髮絲微凌亂,大大清靈的眼由於剛剛睡醒有絲絲水霧流轉,精緻得不像話的小臉此刻漾着化不開的明媚笑意。雖說她額頭的齊劉海顯得有些幼稚,可縱然這般又是穿的一襲粗布衣衫整個人那種吸引人的光華依舊不減。
讓人不由得讚歎,好一個美人胚子。
華衣少女眼裡閃過濃濃的嫉妒,她就是見不得水紅袖隨隨便便不用打扮都如此好看,這般引人注目。雖然心裡不舒服得很,可臉上還是展開假假的笑意。帶絲責怪的說道,“紅袖,你怎麼可以這樣呢。要知道我孃親當初可是看在你一個人可憐才求爹讓他准許你月末去府中幫忙的。你昨天沒去,府裡面的人要多忙多久你知道嗎。我還以爲你怎麼了,擔心來着。可你居然是在睡覺,無病無災的。”
水紅袖這個時候也想起來了,又內疚又抱歉的,“茉莉,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開除我啊。”要是不幫廚她又得去找活做了,也不知爲什麼,原來人緣很好的她這兩年大家都不怎麼和她說話了,也不請她做活了。
縣太爺府雖然一個月只幫一天,可是夫人很好,待遇還是很高的。有十吊銅錢。要是她自己繡東西或者挖東西去賣,連餬口都有困難。那些東西很便宜。
白茉莉見她這般樣子,心裡有一絲快感。故作爲難道,“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我自然會幫你的。你放心吧,就算我爹罵我也沒關係。”
水紅袖走過去準備拉白茉莉的手,白茉莉不着痕跡的避開,水紅袖習以爲常一點也不在意。甜甜笑道,“謝謝你,茉莉。”
茉莉茉莉,聽她這麼叫白茉莉火氣更大。不過還是忍住了,也不知道娘爲什麼總是偏袒眼前這個傻里傻氣的人。
“好了,既然你沒去幫忙,明天陪我上街一天吧。我給爹說,就當補你沒有去的那一天。工錢也給你,怎,怎麼樣?”白茉莉恩賜般說道。
水紅袖初聽挺高興,可一下子又爲難起來。“茉莉,明天,呃,不行。”
不行?白茉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第一次拒絕她!要知道水紅袖對她的話是從來言聽計從的。
“紅袖?你沒生病吧?”白茉莉狐疑的看着水紅袖。
水紅袖微垂頭,小聲道,“呃,我沒病。可明天我有事。”她沒敢告訴白茉莉裡面的人感染了瘟疫需要她照顧,因此說得有些心虛。
又突然想起,要是自己感染了瘟疫那不就傳給白茉莉了?嚇了一大跳,趕緊退開了一些,“茉莉,你不要靠近我。你先回去吧,過一陣子我來找你。明天不能陪你逛街了。”
白茉莉更是驚訝,反倒越走越近。她倒要看看水茉莉玩什麼把戲。
她一走進,水紅袖趕緊又退。這一退,就退到了裡屋屋子。白茉莉自然跟過去。“紅袖,你搞什麼呢?”水紅袖突然這般反常,太古怪了。
水紅袖都退到桌子邊緣了,實在無法終於大聲說了出來,“我可能被感染瘟疫了!” c≡c≡c≡閣c≡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水紅袖清楚的看見白茉莉直愣愣的看着她的方向,滿臉驚訝不可置信的樣子。可憐的茉莉被她這句話嚇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水紅袖更加自責,正要開口見白茉莉居然又向前了一步。難道她不怕被傳染?水紅袖看向白茉莉。這才注意到白茉莉眼中除了驚訝還有其它什麼情緒,嗯,就像看見極品的好東西兩眼放光的感覺,驚豔!沒錯,就是驚豔。
水紅袖在她的目光下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沒什麼特別的啊。突然聽到後面一點聲響,水紅袖轉過身子……
小嘴微張,她的眼裡也露出了驚訝和驚豔交替的表情。
那個人醒了!
貓:慢慢看,稍安勿躁……別看咱家紅袖現在這樣,最後幫了流蘇一次大忙……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