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奇怪無比,低沉沙啞不說,還拉着老長的氣,隱隱的似乎還有嘶嘶的聲音傳來。
按理說,這種幽長而又夾着嘶嘶聲跟牙漏氣一般的話,是聽不清的,可我卻將那幾句唱詞聽得清清楚楚。
心裡猛的一緊,不是人不是蛇,說的就是我吧,什麼人吃蛇,吃人又吃蛇,我雖不大懂,但也知道肯定是針對我的,至少我是吃過蛇羹的。
今晚秦姑婆不在,白水有事也沒來,這些人立馬找上門來,明顯就是來找我麻煩的。
可我並沒有惹過誰麻煩啊?
我坐在竈前,看着冒着淡淡湯氣的砂鍋,努力讓自己沉靜下來,別出理會外面的聲音。
所有恐怖片都是這麼演的,有實力的直接破門而入,殺人如同切瓜。
這種在門外鬼鬼崇崇,又唱又鬧的,一般都是那種進不來的,搞點把戲,將人引出去再殺的。
據我所知,秦姑婆在這院子裡養了吃實心肉的黑頭烏雞,還養了個我不知道的東西,她接觸的都是這些怪事,明顯這院子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打定主意不出去,可那幽幽嘶啞的聲音卻依舊念個不停,我乾脆就捂着耳朵。
可奇怪的是,就算我捂着耳朵,那聲音依舊朝着我腦子裡鑽,就好像就在我耳朵邊一樣。
我只得放下手,卻發現沒了聲音,正奇怪着,卻聽到外面一個熟悉的哭聲傳來:“阿舍,阿舍,你在這裡嗎?娘對不住你啊,阿舍,阿舍,娘對不住你啊。”
哭完,我娘又呵呵的笑着,似乎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跟她以前癡傻時一模一樣。
我猛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娘是所有事情的關鍵所在,無論是我那個可能不是爹的雲長道,還是巴蛇骨洞的跟她一模一樣的遊婉,或者是被釘骨困禁說到遊婉咬牙切齒的柳仙,還有那個在旅館放了屍體引我進去看的路虎男,都跟我娘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阿舍,阿舍——”外面我娘又開始哭了,低低的抽嗒着:“找不到家了,找不到家了,阿舍,我找不到家了。娘不能將你帶回去了,阿舍。”
心裡猛的抽痛,我急忙拉開了廚房門走了出去。
小時候,我也恨自己有個癡傻的娘,可也是她執意要生下我,纔有了我,我對她是又愛又恨。
記得我八歲那年,外婆有事出去幾天,我在家裡帶着阿得和娘,後來阿壯七妹他們找我玩,我就帶着阿得出去瘋了一天,天黑回到家裡,我娘卻不見了。
當時我就嚇傻了,她怕蛇,村子裡卻有許多人養了肉蛇,萬一碰到,她估計得嚇死。
我跟阿得拼命的找,七妹阿壯甚至連家裡人都叫出來幫我們找,後來我們在村頭後山的巖壁邊找到了她,她摔得全身都是傷,漆黑的山裡,她渾身是血,卻不停的叫着我跟阿得的名字。
見到我時,她笑着衝過來,抱住我跟阿得,傷心的說着剛纔的那些話。
後面我才知道,那天快黑時,我娘一直守在門口等我和阿得回去,後來她沒見我們回去,癡傻後從未一個人出過門的她,一路叫着我跟阿得的名字,找到了後山。
因爲曾經我和阿得帶她到後山摘過覆盆子,她以爲在那裡可以找到我們。
她看到我們時,並不是說她有多痛,而是擔心她找到了我們,卻找不到家,不能帶我們回去。
從那之後,無論村子裡孩子怎麼嘲笑我,我再也沒有對我娘產生過怨恨,她是愛我的,儘管她癡傻,可她依舊會擔心,我們入夜不歸會出事,她會不再害怕黑夜不再害怕獨自出門,她會不顧受傷四處找我們。
我衝到院門口,卻並沒有見到我娘。
只聽到院門外嘻嘻的聲音傳來,漆黑的夜色之中,兩盞白色的燈籠慢慢的飄了過來,跟着沙沙的聲音響起。
然後兩張蒼白的臉猛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孃的聲音從他們嘴裡傳來:“阿舍,開門啊,阿舍,阿舍,娘好想你。”
我看到那兩張沒有眼皮的臉,急忙後退,卻沒想到,腿被什麼勾了一下,跟着整個人就朝前載去。
其實我心裡知道,那不會是我娘,可能知道我娘那些話的,肯定跟我娘有關。
但我沒想到,居然會是阿六阿九這兩個在旅館裡被砍了一條腿,又被割了眼皮縫在一塊怪屍。
眼看着就要倒下,我猛的伸手抓住旁邊的樹枝,硬是沒讓自己倒下去。
“嘻嘻,沒倒——沒倒-”阿六阿九,依舊以那奇怪的姿勢糾纏在一塊嘻嘻的笑着。
那纏在腿上的東西卻是越纏越緊,我一手緊扯着樹枝,一手胡亂的在院門邊抓着,隨後抓了個掃地的竹掃把對着那纏着我的東西就用力拍了下去。
可當我看到那東西時,只感覺無比的噁心。
阿六阿九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一直藏在那旅館裡,可以想象腐爛有多厲害,屍水流淌不說,還有着白色的蟲子朝外冒,皮裡面已然是空的,纏着我時,因爲用力,裡面被打碎的腿骨從腐肉裡面冒出來,扎着我奇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