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派來的，非常重要麼？”
嚴羽寧還沒有開口，愛德華卻搶先問道。嚴羽陽回頭望了望微笑的金髮男子，正要開口，卻先嘆了聲氣：“……如你們所見，我連二皇子佈置的任務都沒有辦法完成，一直到現在了，都還沒有收服這裡的士兵們……我其實，是不想見你們的。一點兒都不想見的那種。”
“……我明白。”
愛德華伸手拍了拍使勁用布擦着自己身體的嚴羽陽：“剛纔不都說了麼？你打不過他，理所應當——”
“但我不服。憑什麼都是同齡，他就這麼厲害，又憑什麼他可以……”
嚴羽陽一下下地錘着胸膛，發出砰砰的悶響。
“……這，就是我們今天過來找你的最主要原因了。嚴羽寧，等會兒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愛德華似笑非笑地望着嚴羽寧。嚴羽寧搖搖頭：“……我沒有你的口才。還是你來說吧。”
“好。”
愛德華倒也不推辭，拍了拍嚴羽陽的肩頭：“跟我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幹什麼啊，還這麼神秘？”
雖然嚴羽陽看上去還沉浸在剛纔的失敗的當中，表情有些不忿，但還是跟着愛德華一起，走進了旁邊的小屋。
趁此機會，嚴羽寧轉向了一旁的“死神”：“你也是……愛德華的人？以後可能要一起做事情了，我們先認識一下……”
“沒什麼好說的。我和你們這些動腦子的人不一樣，只需要給我指明方向，告訴我哪些人可以殺，然後我殺過去就行了。你也是聽了他那一通胡言亂語，相信了他的鬼話？”
“死神”安靜下來的時候依然全身散發着殺氣，殺氣之濃郁，比嚴羽寧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強烈，甚至嚴羽寧只是接近他，站在他身邊，就感覺到了全身上下一股針刺般的疼痛。面對着“死神”突然拋出來的問題，嚴羽寧一愣：“當然了，要麼我們過來幹什麼……”
“那，你就是我可以信任的人了。希望你不要辜負我這份信任。愛德華說過的，我們這羣人，都是難以完成夢想的那種傢伙，包括他在龍落城裡的那個院子，我也去過一趟，他還用了一個很……怎麼說呢，就是你們這羣所謂有文化的人的說法，我們都是缺了一隻翅膀的鳥，只有抱成團，彼此當做彼此的翅膀，才能繼續向前飛，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每當我想起來這個比喻就噁心，誰樂意和大老爺們兒抱一起，來幾個漂亮娘們兒倒還差不多……”
“死神”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說着，絲毫不顧嚴羽寧有沒有在聽；而嚴羽寧聽到了，從“死神”口中說出的，愛德華的比喻，突然沉默了下來。
“喂，和你說話呢，你到底有什麼本事？爲啥要跟着他幹？”
身邊的瘦削男子使勁戳了幾下嚴羽寧的腰肋間，戳得有些用力，這才把出神的嚴羽寧戳回了現實。望着身邊對自己一臉興趣的瘦削男子，嚴羽寧搖搖頭：“……都是以前造的孽了。原本我們家也算是龍落城裡數一數二的家族，有權有勢，卻被一個人打落到什麼都不剩；我的想法也比較簡單，我不想屈居人下，我想要有權力……”
“這樣啊。那你這種傢伙，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說着最討厭，但“死神”依舊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自顧自地摸出來了個小酒壺：“你和滿大街的俗人一樣，整天想着的就是錢，和權力。要我說，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你完全不理解，隨心所欲殺人的快感，而殺死一個人，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只要自己比對面強壯，甚至不如對面強壯也沒有問題，只要用對方法就行。你完全不理解那種，生命在指尖消逝時的快感，再深呼吸一口氣，感覺那個人的靈魂，就被自己吸收了……”
“好了好了，停停停。”
嚴羽寧實在有些不想繼續聽下去，面前這個瘋子關於自己人生邏輯的自言自語了，使勁拍了兩下手：“我知道了，還是先換個話題……”
“好啊，聊聊其他的也無妨。你應該有特別想殺的人吧？剛纔我記得你說過，有一個人，把你和你弟弟打落到什麼都不剩。”
“是，有這麼一個人。怎麼？你要幫我殺了他？”
“可以啊，告訴我姓名和住址，我抽空幫你走一趟，”死神的語氣就像是在閒聊今天的午飯一般隨意，“作爲你肯聽我囉嗦這麼久的報酬。整個院子裡，誰都不樂意聽我多說，也不肯坐我身邊這麼久，我也是難得有機會一口氣說這麼多，就當作爲報酬好了，不收你錢。姓名？住址？”
“……陸霖。龍落城陸家。非常有名，你應該聽說過。”
“那個傢伙啊……”
死神撫掌大笑：“我想起來了，我也聽說過那傢伙的一點兒事蹟，沒想到和你有仇的是他——好了，這個單子，我接下來了。最遲後天，你等我的好消息。你要相信我，再怎麼說，我也是殺手榜上的第二名，只要不遇到第一那個傢伙，這天下，還沒有我殺不了的人。”
嚴羽寧敏銳地察覺到了，在“死神”提起“殺手榜第一”的時候，語氣裡毫不掩飾的濃烈殺意，不禁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個殺手榜第一……你和他有仇？”
“當然有仇！”
“死神”一把拍在旁邊的石頭上，石頭頓時碎成了好幾塊：“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成爲了殺手榜第一，人活一輩子，哪能不在乎這些？他，就是我最想殺的人——一年前我曾經和他交過手，但是連他身上穿的斗篷都沒有打開，甚至不知道他的長相性別，就被他毫無還手之力地虐了。爲了此，我這一年一個人都沒有殺，一直在拼命提升自己的能力——”
說到此的時候，“死神”揚了揚手腕上的鐵環：“我身上戴着的每一個鐵環，都有一噸重。而現在，我已經可以做到舉足若輕地戴着它們，就像平常人一樣生活了。現在的我，估計比一年以前，能力提升了十倍不止，如果讓我現在再遇到他，我一定可以打敗他，然後將他殺了！這，也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
“但是，你連他的斗篷都沒有打落，你怎麼知道是他……”
“……他的身影，我忘不了。”
“死神”聲音低沉嘶啞：“那比我還要瘦小一些的身軀，從斗篷裡隱約飄出來的灰色髮絲——你不是做我們這一行的，你分辨不出來，即使一個人有再多的掩飾，再怎麼化裝，但是人和人的氣場和氣質，都是非常明顯，改不了的。即便我沒有見過他的臉，但只要他站在我身邊，我就知道是他。”
“……那，祝你成功。”
嚴羽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沉默了一小會兒，低聲向身邊的人說出了祝賀詞。
“不需要你的祝願。我一定可以成功。”
“死神”擺了擺手，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多時間，然後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望向嚴羽寧：“換個話題吧。看上去，你應該以後就是愛德華身邊做事兒的人了，那你聽說過沒有，他現在在西方大陸搞的事情？”
“他在西方大陸，搞了些什麼名堂——”
正當兩人聊到這裡時，一旁的小木屋，門突然打開了。率先走出來的是嚴羽陽，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和之前的氣質，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說原先的他，是一把出鞘的鋼刀，掩飾不住自己的鋒芒，那麼現在，他則是將這把刀收回了刀鞘。雖然看不見任何刀光，但是收在鞘裡、養精蓄銳的刀，比起原先，卻顯得更加危險了幾分。跟在他身後的便是愛德華，一臉微笑地望着前面臉上有着刀疤的男子：“那麼，既然肯跟着我幹，以後我們就是夥伴了。我保證，我會努力讓你完成你的夢想，但是這也需要其他夥伴的幫忙才行。所以，你和‘死神’，以後先別這麼動不動就打架了——”
“那可不行。該打還是要打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嚴羽陽使勁地搖了搖頭，望向“死神”這邊的目光，中，依然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我一定要打敗他，無論我再輸多少次……不過在我沒有完全把握之前，我是不會再發起挑戰了。這點你大可放心。”
愛德華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還有什麼事麼？沒有事的話，我接下來還有一些話，想要對你們說……”
嚴羽陽點點頭：“還有一件事情。我還有一個生死與共的朋友，我想把你剛纔對我說的，也對他說一遍。”
“你說的是，那個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我對他有印象……”
“沒錯。他正在做明天的訓練計劃，現在不在這裡，且讓我先去找他，和他說清楚了再說。他可以加入我們的這個小團體麼？”
“當然可以，”愛德華微笑着點頭，“既然是你信得過的夥伴，那等你把他說通以後，我們再一起商量吧。接下來要談的事情非常重要，剛好也希望你們做一下心理準備。”
……
與此同時。
陸家大院，地下室內。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刺殺你，刺殺完以後在那裡集合，除此之外，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衆人面前，精神萎靡的壯漢，正是之前差點殺死陸霖的，殷辰。之前由於受了癢刑、實在扛不住，一五一十地將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以後，他就被一直關在陸家的地下室裡，吃喝供着，只是不允許他出門罷了；陸霖等人暫時也沒有對他好的處理辦法，介於他已經全部交代完了，陸霖又是那種不怎麼喜歡殺人的性格脾氣，於是就一直關到了現在。
此時的衆人，臉上的失望之意，絲毫不加任何掩飾。
“沒想到，他比我想象的，知道的還少啊……那麼這條線索也斷了。對於他，你們有什麼好的處理方法沒有？總不能一直關在這裡，浪費的也是我家糧食……”
“……沒有。”
走出地下室後，陸霖望向周圍衆人，所有人整齊地搖了搖頭。
李治東臉上露出了幾分狠意：“要我說，乾脆一刀砍了，說不定還能激怒嚴家的兩兄弟，從暗處跳出來——”
“……不不不。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一旁坐在輪椅上的艾倫眼睛一轉，機械手臂攔下了已經拔出腰間鋼刀的李治東：“我想試着說服他，讓他幫我們的忙。”
“說服他？你的意思是……讓他，當內應？”
“是的，沒錯。每個人心裡都有一道防線，當越過這道防線以後，接下來就什麼都能接受了。現在他的防線已經被攻破了，因此我覺得，說不定他會肯加入我們，幫我們的忙也說不準。”
衆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艾倫：“但是……很明顯，他根本不會幫我們的忙啊……”
“即使不幫也無所謂，”艾倫輪椅兩旁的機械手臂左右揮舞着，“我們可以專門找個人跟蹤他啊，郝雲你手下擅長這方面的人，應該不少。以嚴羽陽和斯卡特.波洛克對他的兄弟情義，應當不會放任他不管，只要跟着他、找到這兩個人，那麼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也就是說，他幫不幫我們，根本無所謂。”
郝雲舉起手：“那我有異議。不如我們乾脆給他製造一個逃跑的機會，讓他自己‘逃跑’，然後我們再跟着他——”
“……不行。這個主意不妥。我們已經關了他這麼久，他也應該知道，從我們這裡逃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倘若有漏洞，一定是我們故意做出來的……倒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說不定還能給我們增加一個人手。陸霖，你覺得呢？是給他創造機會、讓他自己逃出去，還是現在和他說清楚比較好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陸霖身上。
而被一雙雙眼睛盯着的男子，長嘆了一口氣：“……我親自和他去說吧。說實話，我不怎麼喜歡這個主意。”
“爲什麼？”
“因爲，這樣無異於玷污他們之間的，在鐵血中磨練出的友誼啊……即便是對敵人，我也會有那麼一絲尊重之情的。”
“那你……是不打算準備採用這個方案了麼……”
“不。”
陸霖堅定地搖搖頭：
“感慨是一回事，實施是另一回事……你們的安危，對我來說更加重要。所以，還是由我來和他好好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