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我想吃那個~~~”
小織指着前方，一個將竈鍋擺在店門口的飯館，又蹦又跳。陸霖和小雨安靜地走在後面，看着前方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一時間心情平和舒暢。
不管在哪個世界，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的瑰寶吶……
冬日斜斜的陽光下，臨近黃昏，熟悉又陌生的異國他鄉青石板路上。小女僕拉着大小姐在前面吵吵鬧鬧，自己則牽着前些日子還想取自己性命、心思卻簡單單純無比的殺手小姑娘，影子在前方拖得老長；一時間陸霖竟有些不真實的夢幻感，彷彿身在夢境般。
如果不存在那些爾虞我詐，那該多好……
“那麼陸公子，我們就嚐嚐那個吧。敢把鍋臺架在店門口吸引客人的，一般來說掌勺廚師肯定都有些本事，味道都肯定不錯。”
“那就如洛小姐所願……”
於是四人走向了掛着“百年老店”的那家飯館。一般來說，掛出這樣的招牌，大多店裡最多不過幾年曆史，不過面前的這家店可能並不在其中。排隊的隊伍一直從店內櫃檯延伸到外面，即便大冬天，每個人都凍得抖抖索索，搓着雙手、呵着白色的哈氣，但每個排隊的人都盯着前方，掌勺廚師來回翻炒着的那口大鐵鍋。
“看上去，這家主廚確實有點本事，‘翻勺’技術還不錯。”
衆人站在了隊伍最後，兩個蒼瀾貴族學院的學生望了望主廚的手藝，紛紛點點頭。
“小姐，翻勺……是那個把鍋顛起來的動作麼？爲什麼說他技術不錯呢？”小織拉拉洛夕的衣袖。
“是的。‘翻勺’看上去簡單，但其中大有學問。在翻勺時，一定要掌握好溫度；當鍋、油、食材、湯汁等的溫度都到達足夠好的地步，鍋中的食材經過幾次翻勺，就可以以極快速度讓食材均勻成熟，並且勻稱地裹上調味汁，尤其一些比較特殊的食材，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纔有可能被爆炒到火候剛好，形成獨特的口感和味道。所以別小看這個‘翻勺’，想要練成這樣一氣呵成的熟練程度，必須要經過大量練習才行……”
陸霖聽着洛夕的講解，暗自點點頭。東方料理裡，掌勺大廚一般都是壯實的男子，正是因爲這口大鐵鍋的原因。和西方大陸料理及其他各地美食主要區別之一，就是在於大炒鍋不是平底，而是拋物面，廚師可以沿着一條高高長長的拋物線將鍋中的食材，通過“翻勺”的手法拋向空中，動作華麗且非常有效。每個水臺、打荷想要晉升到主廚上什的地位，“翻勺”是必不可少要掌握的技巧之一。
“……那麼陸霖，你也應該已經看出來，廚師在做的是什麼菜了吧？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
站在自己前面的洛夕，突然轉過頭來，仰起臉頰望向陸霖，金色長髮在陸霖鼻尖劃過，有些發癢。陸霖揉了揉鼻頭：“當然看出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甚至不用看，我站在這裡，聞都聞出來了……他正在做的，是油爆雙脆。”
“油爆雙脆？聽上去很好吃的樣子……雙脆是哪雙脆呀？爲什麼小姐說他做的不錯呢？”
“雞胗和豬肚。之所以說這家廚師做得不錯，首先是因爲他剛纔翻勺的動作十分熟練，其次在於他掌握了精髓訣竅，同時用了兩口大鍋。”
“爲什麼做一道菜要用兩口大鍋……”
“小織，住口！你是十萬個爲什麼嘛！安心看着，等着吃就行！”
聽到洛夕的呵斥，陸霖不禁差點笑出聲；誤打誤撞地竟然和自己前世的梗撞上了，有一種出乎意料巧合的歡樂。拉了拉站在一旁、安靜看着廚師翻炒的小雨，陸霖清了清嗓子，不快不慢地講道：
“我來解釋吧。剛好他正要炒新的一盤，小織姑娘你可以注意看一下：想要炒好這個油爆雙脆，必須要準備兩個竈眼兩口鍋，一個用來‘飛水’，一個用來‘熱油’。首先，你看廚師先把兩種食材扔到第一口燒有熱水的鍋裡，放食材的順序也有講究，要先放雞胗，過一兩秒再放豬肚仁，因爲兩種食材熟的時間不同，放進去‘飛水’一下，立刻撈出來……”
隨着陸霖的講解，店前的掌勺師傅已經將過了熱水的兩種食材，立刻扔到了一旁的熱油鍋中，發出“吱啦”一聲，又用長長的鍋鏟迅速撥散，盛到漏勺裡。
“……焯水過油過後，稍微炒一下就可以出鍋了。這道菜的技巧在於‘三旺三熱’，焯水要旺火沸水，炸要旺火沸油，炒要旺火熱鍋，這三個過程必須一氣呵成，中途不能斷，才能做得好吃……”
陸霖講解的同時，廚師也將經過焯水過油的雞胗豬肚，倒入了已經煸炒蔥薑蒜煸出香味的油鍋內，倒了一碗用蔥花、蒜片、鹽、料酒、醋、澱粉調成的芡汁，開始熟練地翻勺。陸霖擡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圈人，聽着自己的講解。
“這位公子，不敢再講啦！再講下去的話，我這家小店的秘傳手藝，就全被你透露出去啦！這位公子，您一定是蒼瀾貴族學院出來的學生罷？還有這幾位小姐，店裡請，店裡請……”
不知在旁邊旁聽了多久的老闆，聽到陸霖講解到差不多，嘴上雖然抱怨着，臉上卻全是笑容地，將陸霖等人向店內迎去。看上去洛夕還想要推辭一番，陸霖拉了拉，示意了周圍一圈眼中帶着羨慕，嘴角流着口水的圍觀人羣，也不多話，拉着小雨，率先跟着老闆向店裡走去；洛夕方纔恍然大悟，跟在了後面。
“幾位有些面生，應當不是本地人罷？今天多謝幾位的捧場，看上去能多賣好幾盤菜吶，您幾位的這盤油爆雙脆，就給您打五折，您看如何？”
“那再好不過了，謝謝老闆。我們也是走了很久，看到你這家店人氣不錯，就想嘗一嘗味道……不過老闆，我和我的幾位女伴一路走來，看到開門的飯店並不多，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
一旁小二將最先出鍋的這盤油爆雙脆端上了桌，陸霖拿起筷子，卻沒有夾菜，筷尖在盤邊輕輕點了兩下。聽到陸霖的話語，老闆臉上露出了一絲愁容：“……別提了，還不是因爲現在菜價太貴，賺不了錢……原本飯館就是小本生意，一盤菜頂多賺幾個十幾個銅幣，我靠着祖上傳下來的這門手藝，才勉強維持不賠不賺；其他飯店，開一天賠一個銀幣，不開的話一天賠兩個銀幣，勉強支撐一陣以後，就全部都關門大吉想辦法盤店轉出去了……”
“菜價太貴？不至於吧，邊西行省本來就產糧，這種大批量買賣的商品貨物，價格應當是穩定在一個比較固定的區間，不會漲太多，也不會跌太多……”
“……公子一定是外地人不假了。在鄉下或者小城鎮，菜價糧價是這樣沒有錯，但在安陽城，就不一樣了……”
正當老闆搖頭嘆氣時，街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叫罵聲。原本站在店門口的隊伍，也紛紛讓開了一條路。
“怎麼回事？”洛夕放下筷子，轉身向門外看去。
“……別提了，肯定是……”
老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門外的叫罵聲已經傳了進來：“讓你私自賣菜！狗東西，敢私自偷偷把菜拉進來賣，你是不想活了麼！……”
陸霖站起身，看到幾個官差正揮舞着鞭子，追着一個瘦骨嶙峋、挑着扁擔，扁擔上掛着兩個籃子的老人，沒頭沒臉的抽打着。老人躲避不及，一鞭正正抽在後背上，原本穿着就不多的衣衫頓時破開了一條裂縫，滲出了血跡。菜籃中的大白菜也滾到了大街上，散落滿地，綠綠白白的新鮮菜葉沾上了泥水，變得骯髒不堪。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各位大人饒命啊，我家裡半畝多地，好不容易纔種出來這麼一點兒菜……”
“饒你？饒了你，那誰饒我？你難道不知道，凡是發現城內私自賣菜的，我們回去也都要吃鞭子？！”
官差又是幾鞭子下去，老人在泥地裡打着滾：“……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要知道的話，我也不會來了……”
“難道你沒有看見城門口貼着的，‘嚴禁私自賣菜’的告示麼？你的眼睛莫不是長在腦勺後面？”
“……報告各位官差，我家家窮啊，祖上幾輩都不識字，到我這輩，連老婆都娶不上啊，真的是我看不懂告示，不是故意的啊，饒了我，讓我拿着菜出城罷……”
聽到老人的告饒聲，官差稍微猶豫了片刻，爲首的官差反倒抽得更狠了：“饒你？看你就是故意的！我們的人應該挨村挨戶都通知過，所有想要進安陽城賣菜的，都會經過夏家人的統一收購，由夏家替你們進城賣，難道你不知道？我看你這老狗東西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夏家，夏家收的菜價實在太低了啊，今年白菜又多，我實在是賣不出去了啊……”
屋內食客和屋外排隊的人，默默看着泥地裡滾着的老人，默不作聲。小織想要衝出去，被洛夕一把拉住了。
“可是小姐，小姐——”
“安靜，坐好。”
小織忿忿地一拍桌子，坐回了原地，賭氣地盯着牆，捂住了雙耳。陸霖也拉住了同時站起身的小雨：“……你也坐下。等一會兒再說。”
“……嗯。”
小雨掃視了一眼外面張牙舞爪的幾個官差，沉默地坐回陸霖身邊，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