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霖心底不想承認,但還是悲哀地發現,把妮可打發走以後,自己竟然覺得有些無聊了。
兩週多的“同居”生活,已經讓陸霖習慣了眼前時刻有一個性感而倔強、稍微有點男子氣的女子,大多數時候沉默地看着自己,偶爾想點拙劣的小花招來吸引自己注意;不得不說,她還是在部分上有那麼些用途的……至少當陸霖用漢字、英語、阿拉伯數字等記錄想法和靈感時,旁邊傳來的好奇中帶着點兒崇拜的眼神,的確能讓自己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從而工作效率提升許多。
更不用說偶爾端上來的茶水和糕點了。
而現在,唯一知道自己在做事情的,只剩下了坐在小院門口、一天到晚不是跟烙餅過不去就是和燒餅過不去的石頭,陸霖曾經惡趣味地試着把烙餅裡的肉餡兒全部換成蔥花、想要給石頭的人生增添一份不同的色彩,結果發現石頭根本沒吃出來區別,於是又無趣地把肉餡兒加了回去。
就算自己現在在房子裡證明出來費馬大定理或者哥德巴赫猜想,估計對於石頭來說,也沒有他手上那張吃不出來味道的烙餅重要罷……
想到這裡,陸霖頓覺無聊,扔下了筆,走出門外,決定休息一會兒。
然而即便手上休息了,大腦暫時還沒辦法突然放空,陸霖又情不自禁地開始思考關於現在需要解決的另一件事情……關於妮可的處置。
對於妮可這個少女,現在陸霖的感覺很複雜。
雖然一開始有些反感,但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確實已經回升到了不討厭、甚至看着還有點順眼的地步。作爲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自己吐露心扉的女子,說沒有半點感情也是假的;但現在還沒有確定,妮可究竟是喜歡自己,還是僅爲了報恩而強迫呆在自己身邊,又抑或只是一時的衝動……而且基於上一世的情況,陸霖現在對感情確實有點畏首畏尾,有些放不開手腳;因此現在自己說喜歡,或者說去喜歡,都還有一定的距離。
說起感情方面,似乎要解決的,還有洛夕和葉子墨。
學生會會長還好說一些,權當是喝醉酒以後的誤會,過去就過去了;但關於自己的前任未婚妻,且不說之前她慢慢展現出的態度,前些日子豐收慶典裡她爲自己儘可能做的努力,陸霖也是後知後覺清楚了的。
處理這些問題,感覺比解決哥德巴赫猜想還要頭疼啊……
陸霖可不覺得,作爲穿越者,自己就有隨心所欲肆無忌憚玩弄感情的資本和權利——自己還沒有惡趣味到,把快樂建立在關心自己的人的痛苦上。因此越思考就越頭疼,越慎重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陸霖乾脆一口烈酒悶下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二鍋頭,全部都拋之腦後。
不知是不是因爲喝得有些過快過猛,陸霖只感覺到庭院的風似乎大了一點兒,吹得枯黃樹葉落了一地,臉頰有些刺痛。天氣開始變陰,旋即便有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啊……
只是這寒氣,未免太重了一點兒。
陸霖打了個哆嗦,正要往房間裡走,卻陡然看到在細雨簾幕中,一個灰髮灰裙、劉海近乎將淡灰色雙眼都遮住了的,約莫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單手抱着一個打着補丁的兔子布偶,不知何時起站在了花園圍牆的牆角。
寒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小姑娘,你……迷路了?要進來喝點熱水麼?”陸霖站在房檐下喊道。
“你是,陸霖?”
前言不搭後語的疑問,從小女孩的口中說出。
語氣似冰。
“我就是陸霖……你是……”
“死吧。”
小女孩扔下布偶,右手中不知何時擎出一把短匕,寒光閃爍。
一瞬間,陸霖只感覺鋪天蓋地的殺意,比上次面對柳小樓時還要劇烈的、致死的危險感,從小女孩單薄的身軀內爆發而出!
“石頭!救命——”
陸霖再不猶豫,口中慌忙大喊,身軀已經向一旁撲出,滾倒在泥水裡。
“轟!”
幾乎同一時刻,小女孩擎着短匕的身軀,已然從陸霖原先站着的位置劃過,重重地撞在了牆上,竟將紅磚砌成的牆面撞開了一個大洞!
“石頭——”
眼看房屋牆上的破洞中,灰髮下淡灰色沒有感情的瞳孔再次閃現,陸霖亡魂皆冒,想要再躲閃卻已經來不及,只得放聲大喊。
“死吧……”
“休想!!——”
“啪——”
剎那間,女孩淡淡的聲音,石頭如猛虎般的大吼聲,和石塊炸裂的聲音,同時響徹了小花園,碎石飛舞;在泥水地裡滾爬了兩步的陸霖,回頭只看到石頭單手握着只剩下半截的石製假山,喘着粗氣,背對着站在了陸霖面前。
而他的對面,正是單手握着短匕的灰髮女孩,面無表情。她手中的短匕已經彎曲成了“U”型,拿在眼前看了看,索性扔在了一旁的泥地裡。
“不許你殺俺家陸公子——”
“你,攔不住我。”
下一刻,如同山嶽般壯實的石頭,單手揮舞着比他自己還要高大的半截石頭假山,怒吼着,和僅有不到一米四身高、羸弱瘦小的小女孩,就像黑熊和小白兔,極其不成比例的兩人如炮彈般,再次狠狠地,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甚至連他們兩人周圍的雨幕,都因爲兩人的速度和力道,而在空中改變了方向!
“轟!!——……”
一陣比剛纔還要劇烈的石塊碎裂爆炸過後,陸霖擦着臉上被碎石劃出的血跡,不敢置信地看到,在飛舞的碎石以及雨幕中,被打飛的,竟然是比對方壯實無數倍的石頭!!
只見石頭雄壯如小山般的身軀,在花園的草地花壇中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連續撞折了三四棵碗口粗的樹,方纔停在了牆邊,半跪着身,吐了一口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而始作俑者,比小露和林子越還要瘦小一圈的,灰髮灰裙的小女孩,卻是定定站在原地!
一滴滴鮮血,從她的拳尖向下滴淌着,混合着細雨,滴在地面積起的小水潭裡。
滴答。
滴答。
“……他孃的,逼俺用十成的力氣……俺娘交代過從來不許俺用的……”
正當小女孩邁步走向半躺在地上的陸霖時,從旁邊傳來了石頭低沉的吼聲。小女孩腳步定了定,然後腳下狠狠一跺,周圍地表頓時向下陷出了一個大坑,而女孩的身軀也隨之再次凌空飛起,如一道灰色閃電般,直衝向已經動彈不得的陸霖!
“轟——”
就在同一時刻,石頭壯碩的身體從斜刺裡撞出,連同着空中的女孩一起,兩人同時撞進了一旁陸霖的房間內,再次在牆上撞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接着,已經連續遭到重創的房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嘩啦啦”地,垮塌了半邊,剛冒起一陣煙塵,又被細雨打壓了下去。
然後,陸霖只感到從垮塌了一半的房間內,隨着石頭的一聲聲怒吼,地表傳來陣陣震動,彷彿在房間內搏鬥的不是兩個人類,而是兩頭大象,不,兩頭洪荒巨獸一般!
“啪——”
然而這樣的搏鬥並沒有持續多久。旋即,一個巨大的身軀再次從已經垮塌了一半的房間內高高飛出,劃過十幾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而已經滿目瘡痍的房間,終於不堪重負,“啪嗒”一聲,全部垮塌了下去。
下一刻,塌成廢墟的房屋處,最大的、一塊約有數平方米的青瓦房頂被一隻瘦小的手臂舉了起來,扔飛到了一邊。已經衣衫襤褸的灰髮灰裙少女,定定地站在廢墟中,然後邁步走了出來,走在細雨裡。
“……他……他孃的……十成力氣還不如她……看來俺要用十二成的力氣了……”
單臂扭曲着,臉上一片血污的石頭,再次從坑中搖搖晃晃地站起,然後撲倒在雨地裡,發出沉悶的聲響;當滿身泥水的他想要再次站起身來時,卻被一個戴着缺了豁兒斗笠的男子按住了。
“王二……”陸霖的聲音都在顫抖。
“剩下的,交給我吧。”
王二將石頭扶到了一邊,然後閒庭信步地向小女孩走去。而一直都面無表情的小女孩,卻第一次如臨大敵般,竟後退了一小步,身軀略彎,做出了最適合發力的動作。
“你……很強了。非常強。”
王二站定,摘下斗笠輕輕放在一旁,點了點頭。
灰髮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又後退了一小步,然後腳掌向後一蹬,用比剛纔還要快、力道還要大的速度,近乎已經看不清般,徑直衝向了陸霖的方向!
她腳下的房屋廢墟,就因爲她的借力一蹬,竟有一多半碎磚碎木等,向後濺起了近三層樓高,飛上了天空!
“但是……”
空氣中傳來王二若有若無的輕嘆聲。
王二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王二又站回了原地,就像從來沒有挪動過腳步一樣。
他的腋下,多了一個被胳膊死死夾住,雙手雙腳拼命撲騰,如撒嬌嬉鬧般的灰髮小女孩。
“聽話。”
王二的另一隻手,一個彈指彈在了灰髮小女孩的腦門上。
然後小女孩身軀便軟了下去,不再動彈。
陸霖愕然,如同石化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