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五彩繽紛的街燈、霓虹燈構成一幅美妙無比的圖畫,城市彷彿披上了一層夢幻色彩。
靜安寺路人行道上,身着西裝的文達不疾不緩地走着。路邊倚門賣笑的娼妓媚笑着打招呼:“先生,進來耍啊——”趕夜活兒的車伕拉着黃包車顛顛追上問道:“先生坐車伐?”文達目不斜視,只是往前面走去,心裡卻如一粒石子投入湖水,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前面就是靜安寺路100弄10號,這是一所圍牆高築的豪宅,黑漆鐵大門緊緊關閉,只有門柱上亮着兩盞圓形路燈。
文達看了看手錶,八點整,時間到了。他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頭髮和衣衫,這才按動了門鈴。
“叮鈴鈴——”隨着門鈴響起,鐵大門上的小門打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僕對文達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請問先生怎麼稱呼?”文達微笑着看了女僕一眼,說:“我姓李!”女僕鞠了一躬說:“李先生請進!”
女僕在前引路,文達沿着一條水泥路往樓內走去。穿過鋪着紅地毯的走廊,前面出現了一道門。女僕彎腰拉開推拉門,恭敬地說道:“李先生,請——”文達邁進房間,順着迷宮般的狹窄通道轉了一個彎,女僕又拉開一道推拉門,裡面空間陡然寬敞,這裡顯然是一間豪華客廳,傢俱擺設全部是中式風格。
這時,一個身着和服的漢子從太師椅起身,笑眯眯地向文達走來。此人看上去四十五六歲,方形臉,厚嘴脣,看上去有些憨厚的模樣。文達心忖,此人難道就是被稱爲“毒蛇”的南本實隆?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日本農夫。
南本實隆呵呵笑道:“李先生貴客臨門,這裡蓬蓽生輝啊!李先生,請,我們坐下說話。”文達此時心態漸趨穩定,進門前的忐忑蕩然無存。他步履沉穩,緩緩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這才望着南本實隆說:“閣下真是南本實隆?你的中國話說的可是不錯啊!”
南本呵呵笑道:“在下在東北、華北生活多年,說話帶着東北和北京口音,話音有些雜亂!”文達笑道:“我很奇怪,你是日本的少將特工,防範應該很嚴,起碼要對我搜身檢查。你就不怕我是刺客,攜帶了刀槍武器?”
南本實隆將一杯茶遞給文達說:“李先生此言一出,足見心底坦蕩。實不相瞞,閣下進入這個房間,經過兩道推拉門,這是日本國最新發明的探測儀,已經對閣下做了全身探測,若有槍彈、匕首之類的兇器,早就被查出來了。”
文達頷首道:“你這麼一說,我纔敢相信閣下是南本先生。剛纔指名道姓稱呼,實在是不禮貌,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南本實隆笑道:“李先生客氣了,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就是爲了區別人羣,隨意叫喊便是!”文達說道:“如此說來,南本先生禮賢下士,爲人謙和,真是令人尊敬!呵呵——”
南本實隆陪着笑了幾聲,話鋒一轉說道:“聽說李先生在軍令部供職?”文達一愣,說:“不是軍令部,是軍委會!”隨即低聲埋怨道:“這個楊振華,連單位都介紹錯了,真是討厭!”臉上現出一絲慍色。
南本實隆察言觀色,連忙笑道:“哎呀!李先生,這事情不怪楊參謀長,是我記性不好記錯了!”文達這才臉色轉和,說:“無妨!不管軍委會還是軍令部,還不是都一樣,一個幕僚而已!”
南本實隆說:“我聽楊先生介紹,李先生極有才幹謀略,爲何只做了一個高級參謀?”文達擺擺手說:“南本先生是中國通,應該對中國官場文化很清楚纔是,這種事還是不說爲好!”
南本實隆本想激發這位“李參謀”的滿腔怨憤,讓他一吐心中積怨,沒想到此人又把球踢給了自己,當即笑道:“這也無妨!李先生暫且忍耐一段時間,等建立了大東亞共榮圈,依李先生的才幹謀略,肯定能得到重用,皇軍是很看着人才的!”
文達正色道:“南本先生,也許楊參謀長沒給你介紹清楚,我這個人可以和你們日本人做生意,卻不想委身投靠。實不相瞞,我的理想去處是英美這些國家,那裡畢竟是自由世界。”
南本實隆在心裡琢磨着眼前的“李參謀”,忽然說道:“軍委會張毅參謀身體怎麼樣?他在日本士官學校留學的時候得了肺病,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我們是好朋友,這麼多年沒了聯繫,也不知他現在身體恢復了沒有?”
文達乜斜了南本實隆一眼,說:“南本先生,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如果這樣,咱們就沒有談話的必要了!”
南本實隆忙陪笑道:“李先生此話怎講?”文達不耐煩地說:“軍委會怎麼會有張毅參謀呢!你這不是明顯的試探嗎?南本先生,我這人是直性子,不喜歡拐彎抹角,你有什麼問題只管問,我根據你的問題開價,談得攏大家交易,談不攏還是朋友,這樣實實在在的怎麼樣?”
南本實隆訕訕一笑說:“哎呀,看來我真是老了,記性這麼差。想起來了,張毅不在軍委會,而是在侍從室!”文達哈哈笑道:“南本先生,我在軍委會供職多年,只要是少將以上軍官幾乎全部認識,侍從室也根本沒有張毅這個人,倒是有一個張義軍,不過他是一個年輕上校,黃埔七期畢業,也不可能和南本先生是同學!”
話說到這裡,南本實隆對眼前的“李參謀”有了三分相信,微笑道:“李先生,今天我們算是認識了,大家今後就是好朋友!明天這個時候,我在海軍俱樂部等你,商量正事,到時還望先生準時赴約!”文達站起身說道:“那好,明天見!”說罷向門外走去。南本實隆忙起身相送。
文達心知度過了第一關,可是心中仍不敢大意,隨着女僕往大門走去。忽然,有一個身穿和服的年輕男子追上來說:“李先生稍等!”文達停下腳步看着年輕男子跑到跟前,說:“還有什麼事?”男子鞠躬道:“南本先生讓我開車送你回去!”文達笑道:“告訴南本先生,他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機密之事,低調爲好,不敢惹人注目!”
年輕男子隨即將一個小皮箱遞給文達說:“南本先生說,這是一點心意,請李先生務必收下!”文達接過皮箱,感覺沉甸甸的,對年輕男子說:“謝謝南本先生!”說罷走出大門,穿進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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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文達與南本實隆會面之時,張劍帶着墨子風進了振華武館。
二次見面,許濤已非白天態度,急忙摒棄左右,把墨子風和張劍讓進內室。
許濤請墨子風入座,拱手道:“白天不知墨兄弟心意,胡亂猜測,失禮得很,還請墨兄弟不要見怪!”墨子風忙站起身說:“許幫主心思嚴謹,行事謹慎,自當如此!”許濤再次請墨子風入座,親自斟了一杯茶端給墨子風,說:“聽張劍說,藍衣社大特務陳淮人死於你手,此事當真?”
墨子風說:“確實如此,不過此次行刺陳淮人卻是戴笠指示,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許濤嘆口氣說:“看來,咱們兄弟之間談話,左右是離不開戴笠了。也罷,你的身份我也不好冒昧猜測,既是張劍介紹,必是可信之人。請墨兄弟直言相告,此次行動是和藍衣社合作,還是和你本人合作?”墨子風說:“此事與藍衣社沒有絲毫關係,全是兄弟與許幫主的合作!”
許濤思忖道:“即使如此,墨兄弟可否告知,你和這個日本人是不是有仇?”墨子風笑道:“我至今沒有見過此人,更沒有私仇要報!”許濤納悶道:“那你爲何非要殺他呢?”
墨子風微微一笑說:“當年王亞樵先生設計炸死日軍大將白川義則,也不是私仇,王先生爲什麼要殺死他呢?”許濤聞聽此言,面色一凜,說:“墨兄弟愛國情懷許濤佩服!不過,斧頭幫今非昔比,從不做賠本買賣。此次與日本人玩命,死人是難免的,墨子風既然開口僱傭斧頭幫,想必已準備了佣金,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墨子風笑道:“許幫主快人快語,做兄弟的也直言不諱,此次行動不論成功與否,兄弟都出五萬元佣金。如果除掉這條日本毒蛇,再加十萬佣金,不知這樣的條件許幫主以爲如何?”
許濤哈哈笑道:“墨兄弟大義凜然,出手闊綽,斧頭幫自當人人爭先。只是這佣金嘛,我只要一枚大洋,給多了不幹!”墨子風急道:“這怎麼行,斧頭幫兄弟衆多,到時死傷難免,這錢就按我說的,明天讓張劍送來!”
許濤笑道:“墨兄弟,如果你是報私仇,我自會收你的佣金!可是你現在是爲國除賊,我怎能收你的錢!在下雖然不才,跟隨恩師多年,這忠義二字還是明白的!怎麼說,我們斧頭幫也是中國人,這也是我們分內之事!”
墨子風見許濤大義凜然,心知多說無益,只想除掉南本實隆之後將所需佣金加倍奉送。於是,便將思考多日的行動計劃對許濤、張劍和盤托出。三人又根據實際情況將細節進行了調整,使整個計劃條分縷析,絲絲入扣,只等時機成熟一舉誅殺南本實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