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墨子風準時來到“太白居酒店”,忽見阿水、阿亮蹲在酒店前的平地對弈,眼睛卻四處觀望,眼神滿是警惕,墨子風見狀,猜測這次約見會有地下黨重要人物出現。
阿水頷首致意,見他獨身一人,身後也沒有尾巴,和阿亮碰了碰眼神,這才引着墨子風來到二樓雅間。墨子風進屋後阿水關了雕花木門,身貼門板站着,右手卡在腰間,做出隨時拔槍的動作,臉上故作淡然和平靜,眼神目不斜視。
墨子風見外間只有卦師正襟危坐,一時也被阿亮的舉動搞得有些緊張,遂低聲問道:“二舅,你早來了?”卦師淡然一笑::“請坐吧!”隨即對木門緊閉的內室朗聲說道:“墨先生到了!”墨子風一愣,這才知道內室還有人。
這個雅間分內外室,中間豎着鏤空隔板,隔板上蒙着一層白色窗紙,內室喝茶閒談,外室卻是喝酒吃飯的地方。那人藏身內室能模糊看見外面人影,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裡面的情形,看來這是地下黨精心挑選的地方。
忽聽裡面咳嗽一聲,聲音急促用力,似故意逼出一般,顯然是提醒外室的人,隨即有一個男人嘶啞的聲音傳出:“墨先生,我想你早就猜到了卦師的真實身份,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墨子風聽對方開門見山,自己也不便隱瞞,說:“是的,我早猜到了!”
那人說:“墨先生很誠實,謝謝你爲我們保密。不過我今天還不能和你見面,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時機不到,這種行爲說起來很沒禮貌,希望你不要介意。”
墨子風笑道:“我知道地下黨的規矩,不到萬不得已,難見廬山真面目!”
那人沉默一會兒說:“謝謝你多次出手幫助我們,上次無錫之行你藉助青幫之手除掉邱文山,我們還沒有感謝你呢,失禮得很呢!”
墨子風驚道:“這麼說你們已經知道了?我還以爲你們矇在鼓裡呢!”那人笑道:“看來是真的了,我也只是推測!”墨子風這才知道對方只是出言試探,沒想到自己脫口說出了實情,看來對方棋高一招,不僅暗自慚愧。
那人緩緩說道:“這次營救李先生,本來困難極大,卦師也轉告了你的憂慮,我這次就和你商量營救方案。墨先生,說起來很慚愧,上次卦師未經請示,擅自做主讓你營救李先生,我知道後批評了他。雖然卦師救人心切,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二監的內部情況,好心辦了壞事,讓墨先生也跟着發愁,真是抱歉。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除了墨先生,別人也很難完成,你身在二監條件便利,情況熟悉,所以就拜託你了!”墨子風說:”我一定竭盡所能,只是不知道先生有什麼營救計劃?”
那人緩緩說道:“二監醫務處主任白曉潔是這次計劃的關鍵環節,我們可以瞞過所有人,但是很難瞞過她的眼睛,你要在她身上多下功夫。只要她簽了死亡證明,證實李先生死了,我們才能把他運出來!”
墨子風疑惑道:“死了?既然死了,營救還有什麼意義?”
那人說:“這就是計劃的關鍵。我給了卦師一瓶藥丸,能讓心臟猝死,人體失去生命跡象,如果在半小時之內運出監獄實施救治,這個人也能起死回生。但是,這些障眼法能瞞得過監獄的所有人,卻絕對瞞不過白曉潔,她要簽署死亡證明,肯定要對屍體進行檢查,如果她不配合我們,計劃就失敗了。因爲半小時得不到救治,這個人就真的死了。”
墨子風急道:“半小時?時間太倉促了,還來不及運出監獄說不定李先生就死了,這是不是太草率了?”那人嘆息一聲說:“這是唯一的生路,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墨子風說:“單是一個白曉潔還好對付,如果張一民在場就更加麻煩,這人是一個老狐狸,他肯定不允許屍體倉促出獄,最起碼也要在停屍房放一個晚上。”那人嘆息一聲說:“這就是爲難的地方,很多情況難以預料,可以說成功的機率很渺茫,但是這是唯一的出路,我們一定要冒一次險。如果李先生在監獄暴露了真實身份,損失就更大了!”
墨子風在心裡暗自思索這營救計劃的關鍵字眼:藥丸、半小時、白曉潔、張一民,以及難以預料的意外插曲,都有可能導致營救計劃失敗。他的心像塞進了一塊鵝卵石,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看來,這地下黨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你還有什麼顧慮、想法都提前說出來,我們在一起合計。”那人說道。
墨子風沉思一會說:“我通盤考慮一下,有具體計劃再和你商量。”那人說:“你可以隨時聯絡卦師,他們這個小組現在全力配合你的營救行動,阿亮會在監獄門口裝扮成賣烤紅薯的小販,隨時等待你的聯絡,我也會在暗中幫助你們,祝你馬到成功!”說完,內室便沒了聲音,想來還有另外的秘道通到外面。
卦師這才站起身子,從口袋裡掏出一瓶藥說:“一次一丸,不能超量!”墨子風笑道:“今後我該怎麼稱呼你?”卦師訕笑道:“你還是叫我二舅,掩人耳目,今後我們這個暗殺小組全力配合你!”墨子風把藥瓶裝進口袋,和卦師、阿亮、阿水告別離開了酒店。路上,想到今後多有麻煩白曉潔的地方,墨子風順路買了一盒巧克力作爲討好這個女人的工具。
墨子風回到二監時恰巧在門口碰到了白曉潔,她身穿軍裝,線條婀娜多姿,眼睛在左顧右盼,似乎在等什麼人,看到墨子風從黃包車下來,她迎上去笑道:“一早就不見了你的影子,幹什麼去了?”
墨子風晃了晃手裡的精裝巧克力,說:“正宗美國貨,專門買來討好你的!怎麼,你要出去啊?”
白曉潔接過巧克力,笑道:“我在等你,你這個傢伙真不夠意思,昨晚我喝醉了,你怎麼不吭不哈的走了?我半夜凍醒,發現自己還坐在茶几邊,心想天明瞭就過來收拾你,不過收了巧克力,我也就原諒你了!”
墨子風感覺白曉潔那個地方不對勁兒,仔細想了想,發覺現在的白曉潔與昨晚的白曉潔判若兩人。現在的白曉潔笑容可掬,而昨晚的白曉潔神秘詭異。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緣故,白天與黑夜竟有這麼大的變化?不管怎麼說,白曉潔都是營救計劃不可或缺的環節,怎麼才能讓她幫助自己呢?
墨子風和白曉潔穿過一道道鐵門,忽聽院子裡傳來一陣慘叫聲,墨子風跑過去一看,驚見幾百個放風的犯人蹲在地上,呆滯的目光看着人羣裡的虐囚情景:一個獄警不斷用警棍狠抽一名犯人,那名犯人頭部流血,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警棍不定地打在他的身上……
墨子風奔過去喝道:“住手——你他孃的幹什麼,往死裡打啊!”
獄警急道:“長官,236號不守規矩,在地上畫監獄構造圖,有越獄的企圖!”隨即指着地上用樹枝畫的條條框框說:“你看看這就是罪證!”
墨子風蹲下身子,輕聲詢問236號犯人:“你畫的是什麼?”
236號滿臉血污,痛苦地呻吟着說:“我在計算日子……算算……進來幾天了?”墨子風看着地面的圖案,明顯是圍牆、電網的圖形和崗哨的位置,心知這個犯人在說假話,便指着地上的圖案對獄警罵道:“你他孃的,這哪是越獄圖,這樣一個半老頭子能越獄?是不是你賭錢輸了拿犯人撒氣,滾開——”
那獄警知道墨子風厲害,聳聳肩膀,訕笑着離開了。
墨子風扶起236號犯人說:“我帶你去包紮一下,他孃的這些變態狂真下得去手!”說完對着白曉潔叫道:“白主任,麻煩你給他包紮一下!”白曉潔頷首一笑在前面先走了,墨子風領着這個犯人跟着她去醫務處。
走了兩步,236看白曉潔走遠,連忙停住腳步,怎麼也不肯去醫務處包紮傷口。墨子風急道:“236號,我命令你去包紮傷口,要不然化膿感染你這條命就報銷了!你如果不聽命令,我就把你的越獄計劃報上去!”
236號犯人瞪着絕望的眼神,在墨子風的催促下往醫務處走去。路上,墨子風不停打量身邊的犯人,輕聲問道:“你犯了什麼罪?”
236回答:“我是收藏家,家裡有很多文物,可是政府的人說我的藏品是盜掘墳墓所得,抄了我的家,還把我抓進來了,其實我是冤枉的!”
“哦!你叫什麼名字?”
“於宏飛!”
說話的功夫到了醫務處,白曉潔讓護士給236號做了消炎包紮,她蠻有興趣地看着236號瘦削的身體和露出的骨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後,接着捏捏胳膊,摸摸腦袋,幾乎觸摸了236號全部身體,終於露出了喜悅的神情說:“不錯!”
墨子風看着白曉潔怪異的模樣,滿肚子疑惑,說:“白主任,你說什麼不錯?”白曉潔一愣,隨即恢復了笑容:“我是說236的身體不錯,捱了這麼多警棍,只是頭部受了輕傷,別的部位都沒事!”
包紮完畢,墨子風帶犯人回去監區。走在一個僻靜的地方,236號忽然渾身發抖,墨子風急道:“於宏飛,你怎麼了?”於宏飛噗通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而下,突然抱住墨子風的腿說:“長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你是好人!”
墨子風拉起於宏飛說:“事情過去了,我不會把你準備越獄的事情說出去!”於宏飛急道:“不是這事!長官,我不願意當人體標本,你一定救救我,我家裡還有六歲的孩子沒人照料啊!”
墨子風心中驚駭,說:“什麼人體標本?誰要你做人體標本?你慢慢說!”於宏飛眼巴巴地看着墨子風說:“這個女醫生是個魔鬼,她只要看上誰就拿誰做人體標本,監獄裡的犯人寧可得病死掉也不敢讓她看病,就怕這個醫生看上他們的骨頭!”
“啊,你胡思亂想的吧,白醫生對你多好啊,還給你檢查了身體!”
“不!長官,他不是在給我檢查身體,他是在看我的骨頭,聽獄卒說她的房間都是人體標本!”
骨頭——骨骼——人體標本——
墨子風忽然想起昨晚白曉潔喝醉時說過的那番話:“人最漂亮的部位不是肉體而是骨骼,你不知道那些骨骼有多麼迷人,那些額骨、顴骨、頸椎、鎖骨、尺骨……”
她難道是變態狂?
——這個可惡的白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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