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斷雪
——願以孤之命，
換你餘生安寧。
願以孤之血，
換世間清風明月。——
……………………………
“鐵心，帶阿雷和武勇離開。青染，照顧好雪和神農獸，跟他們一起走。”問天凝視着已飛身衝出的兄弟，慢慢橫起劍刃。
少女點頭，把北冥雪先放平在地，鳳凰斧別在腰間後，又背起北冥雷，將十方鏢交由武勇，依舊鎮定的清亮嗓音響起，“青染你來背阿雪，跟上我。”她轉向站起的冷峻男孩，點頭示意。
他卻把神農尺背在身後，扶起阿雪，使她半靠在他懷中，擡眼淡淡道，“雪說，她要留下。”冰綠的眸沒有波瀾，隱隱是一種看透生死的寂然。
問天並沒有驚奇，他揮手讓訝異的鐵心趕緊離開，聲音沉穩有力，“出去後儘快和阿孝等人會合，在琉璃宮外靜候，我會帶她出去的。”
鐵心知道他不會作出無用的決定，咬牙快步撤離，她相信這個肩負希望的少年，會同以前一樣，帶來光明。
可是問天，別忘了你也是未長大的孩子；別忘了你還想和阿雪終成眷屬；別忘了南宮伯伯，玉燕元首，還有問雅都在等你回家；別忘了，大家還等着他們的小英雄歸來呀……
除非迫不得已，我們還是想你活着啊。
一滴淚落下，微微的啪嗒一聲，誰都沒有聽見，只餘珠落玉盤般的水珠迸濺聲，久久不散。
“你果然想用那招，雪狼王，”見鐵心離開，南宮問天目光調轉，輕聲道，“讓雪醒來吧，你不能草率決定，生或死，應該讓她和你共同定奪。”言罷，迅速加入遠處赤紅與黑灰不斷碰撞的戰鬥。
大概沒想到少年會看穿，青染一愣神，束縛阿雪意識的枷鎖登時鬆動，始終純粹的酒紅雙眸，終於重新閃爍了光彩。
一睜眼便是自家神兵獸，少女稍微鬆了口氣，又立刻變成少有的嚴肅，“小染你坦白說，是不是想解除血契，開啓靈魂的王之封印？”
男孩扶她起身，也不回答她的質問，只有如以往般冷傲的聲音，“這是唯一能傷及原始天魔本源力量的辦法，要毀滅混沌，就得先回到混沌裡。”
阿雪默然，無聲地攥緊雙拳。她何嘗不知眼前的絕境？何嘗不知那個辦法能扭轉局面？可她又怎麼忍心，這隻揹負全族復仇重任的神兵獸，這位痛苦內疚滿腔悲憤的王，這個內心沉重卻依然是光的男孩，就如此和敵人同歸於盡？
“雪，其實孤一直知道，你的心裡，在牽掛着家人朋友，牽掛着黎民百姓，牽掛着國之安危。你與孤心意相通，怕也早就知道這個，能釋放強大力量的方法。當初你是不允許孤爲報仇而死，纔不準孤用。可現在不光爲孤的復仇，孤也想保護，你在乎的家園，大地和萬物生靈。”青染揚起一抹無畏的笑，取下背後墨綠的神農尺，輕輕撫摸一下後交與她。
北冥雪眼眶通紅。她的身體還很虛弱，若不是神農獸渡了些上古靈力給她，她連醒來都做不到。她懂青染，深吸一口氣，再望向他的目光，已然變得堅定，“我想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小染。你說得沒錯，更重要的是這片淨土及百姓的安寧。”
她綻放淺淺笑容，卻是苦澀與不捨，“我北冥雪，斬斷與雪狼王青染血契，從今往後，靈魂無系，命運無糾！”
強行斷契讓她五臟彷彿破裂，生生逼得嘴角流出一道鮮血。青染只覺心裡突然空了一處，見北冥雪這般，趕忙扶住她焦急責備，“你傻啊雪！孤雖然會因解除契約受反噬，但不影響封印能量的威力！”
“笨死了，是我得讓你完整地奔赴戰場啊。小染，來世你再當我的神兵獸吧，和神農獸一起。”少女的笑始終是如冰雪般的純淨，脣邊的烈紅色平添了一絲悽然。
這個一向冷冷的男孩，臉上難得出現害羞的紅暈，但他還是平靜地說，“好。”
青染不知道，就在此時，他的主人北冥雪心中，也有了一個暗暗的決定。小染，你和問天都不知曉，那冰雪令有多大的威力吧？媽媽，命運，還是無法避免呢…
突然，兩把天晶被同時打飛，落回到金色的保護罩前。戰鬥較久的問影重新握好劍，平復住急促的呼吸，餘光瞥見罩裡的阿雪，調皮一笑，打了個招呼，“你可算是醒了，阿雪，好久不見。”如今的問天已成熟不少，可這股一直屬於他的陽光氣質，此刻在問影身上悄然流露。
她的思緒被轉移，一眼認出他是當年的影子問天，點了點頭，“好久不見。”腦海裡卻恍惚地，閃過一角耀眼的白衣。
沐流書啊，記憶裡那個固執的沐哥哥，謝謝你的付出，我不怪你，希望你忘了所有愛恨，此後簡單幸福地活着。
“問影，別分心。”問天半眯着眼，警惕地看着一身狼狽的原始天魔。雖然嘴上這麼數落着兄弟，可他自己的餘光，早就全瞥向那個少女了。
“切，知道。”心裡吐槽着明明是你要注意，但被點名的少年還是換上邪氣的笑，進入備戰狀態。
金光下，忽然響起悲徹的嘯聲，銳利卻不是刺耳，有力卻不是嘶吼。問影還正驚訝和疑惑呢，問天已是沉痛的神色，“最後還是用了這招啊……”
“喂喂……這不是隻有在某個神兵獸羣的王，開啓自己的混元封印時，纔會出現的徵兆嗎？”問影看保護罩裡銀光愈盛，不免有些緊張，他並不知青染的打算，隨口出聲詢問南宮問天。
他輕蔑一笑，帶着悲涼和無奈，“是啊，本來也是給那渾蛋準備的，不知道能否一擊必殺，也算了卻這位王的最後心願。”
問天的心中充滿敬畏和欽佩。沒想到初見時，眼中只有仇恨和嗜血執念的雪狼，現在願爲大地和平甘心犧牲。他其實可以不用的，有雙重天晶在不見得會敗。可他爲了這份勝利的把握更大，爲了早點結束黑暗的統治，爲了撼動混沌本源，爲了讓自己還能有精力處理冰雪令的問題，這個初長成的王，踏出了人生的最後一步，只爲實現和神兵小將共同的信仰。
守護大地與百姓，捍衛和平與光明。
“孤以王魂，獻祭混元。化孤血肉，萬古不滅。天地同壽，劍指九天。雖死無悔，日月餘輝。”清冷平淡的聲音迴盪在殿堂中，金罩消失不見，餘下的，是一把浮在半空，散發出銀白的淡淡月色光華，異常鋒銳的紫晶寶劍，白金劍穗垂落，那股純淨的能量依然寒氣逼人。
原始天魔驚恐地看着這些變化，又不敢妄動，怕雙重天晶突然將殺招釋放，打他個措手不及，“把本座徹底抹殺乾淨嗎？休想！”陰沉詭異的冷笑浮現，他手上慢慢運轉出濃郁的黑色氣團，打算硬接離殤的攻擊，他心裡也沒底，只有對冰雪令的能力極限抱以僥倖。
“雪，孤走了，來生孤一定會找到你，若是可以，孤還想成爲雪永生的依靠。”離殤嗡嗡作響，青染那熟悉的傲意，那若隱若現的剛毅輪廓，那少有的淺笑和溫柔的眉眼，那始終流轉執念的冰綠雙眸，終於還是讓隱忍的北冥雪痛哭出聲，“你要回來找我啊…小染…對不起…”爲了大地生靈，就算不得已，也要犧牲，這就是神兵小將的宿命。
問天問影移步到少女身旁，既是照顧她，也是給離殤充足的戰鬥空間。
“鏘——”一道流光飛出，帶着不捨和遺憾，堅定而果斷地刺向原始天魔，在與他那團黑氣接觸的瞬間，轟然劇烈地爆開。
“小染！小染……”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喚再得不到迴應，銀白的氣流混入黑色，慢慢消失得沒有一絲痕跡。
再見了，雪狼王，青染。
再見，小染。我們來生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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