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望着眼前還冒着熱氣的清茶，有些失神。
“張九陽，看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你，你藏起來的，遠比我看到的，要多得多。”
“所謂的知己知彼，不過是個笑話。”
他確實沒有想到，除了嶽翎和欽天監的勢力，張九陽的身後竟然還有着這樣一尊八境出陽神的絕頂大能。
就連大黑天佛祖也不知道。
佛祖只是說那王靈官不會再出現了，誰曾想還有一位深不可測的老道士。
張九陽聞言微微一笑。
一開始他就看穿了對方的謀劃，孟先生給大傻春送安胎藥，卻悄悄畫了一道白骨菩薩符，那時對方就已經暴露了。
以孟先生的智慧，不難看出這一點，但他還是一直留在私塾中教書，很明顯，是在等他張九陽主動登門。
這是一個陷阱，卻不是針對他的陷阱，因爲他和嶽翎形影不離，兩人聯手，就算是雙面佛來了，也只有逃跑的份。
更何況在上次的黃泉宴上，雙面佛還拜託畫皮主去對付他，這就說明在短時間內，雙面佛是無意直接對他出手的。
目標不是他，那自然就只能是小玉的孩子。
於是他索性將計就計，連帶着嶽翎一起趕來，好讓對方更加放心，同時讓阿梨走陰，請來了師兄的真身坐鎮。
將計就計，然後請君入甕。
甚至爲了讓自己‘中計’的過程更加自然一些，他還特意讓嶽翎變成了一朵海棠，暗中藏匿。
畢竟對雙面佛這樣的老狐狸來說，如果計謀太容易成功，反倒會引起他的警惕和猜疑，張九陽必須讓他放心。
當然，在上門之前，張九陽並不知道孟先生是不是真正的雙面佛，也不知道交手的地方會是哪裡。
可能是這間私塾，也可能是吳春的家中。
但無論是哪裡，他都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孟先生就是雙面佛，他和嶽翎會聯手殺敵，苗師兄那邊也隨時能趕過來。
如果雙面佛出現在了吳春家，那就無異於自投羅網，師兄會處理好一切。
唯一讓張九陽頭疼的是，該如何確保私塾中那些孩子的性命。
之前他以爲，孟先生之所以留在這教書，是把那些孩子當做人質，不過在看了一天他的課後，張九陽已經完全沒了這個擔心。
“其實你自己也在猶豫。”
張九陽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今天你之所以會告訴我這麼多秘密，不僅是因爲你要拖住我的任務，還因爲，你心中對黑天計劃始終存疑。”
“爲妹妹報仇固然重要，可黑天計劃一旦成功，那你教的這些孩子們，也都活不下去了。”
孟先生搖頭道：“與其在這個污濁的世界中受盡冷眼和苦難，死去或許也是一種慈悲。”
“可他們想活！”
張九陽的話讓孟先生心中一顫。
“我看過他們的眼睛，他們的眼睛裡藏着對未來的憧憬，他們渴望活下去，和他們的孟先生一起活下去。”
張九陽的話猶如一柄利劍，戳進了孟先生的心中。
攻心爲上。
對張九陽來說，孟先生非常有價值，除了對方的所作所爲讓他敬佩以外，最主要的，是孟先生了解的事情。
關於黑天計劃，關於佛祖，甚至關於黃泉，他應該知道更多的秘密，這些信息是無價的。
雖然他讓師兄活捉雙面佛，但以雙面佛的性格，恐怕就算是被活捉了，也很難拷問出什麼。
因爲修爲差距，他的食鬼神通也很難對雙面佛使用，風險太大，要知道對方不僅是六境，還是非常擅長精神秘術的六境。
一個搞不好，他的魂魄和元神就有可能被其重創。
因此張九陽纔會想要攻破孟先生的心防，讓他棄暗投明，進入自己的陣營。
孟先生長長一嘆，道：“張九陽，你真的很厲害，我們都太小瞧你了。”
“我承認，你說動我了。”
張九陽眼中露出一絲喜色。
孟先生卻似乎並不樂觀，道：“不過你不要以爲，黑天計劃徹底失敗了，只要雙面佛還在，這個計劃就很難停下。”
“雙面佛已經被活捉了。”
孟先生望向窗外，突然道：“你不要忘了，雙面佛最初……是跟誰修行的？”
“那個人，該出手了。”
……
月夜。
苗神客微微皺眉，因爲他的先天一炁大擒拿竟然落空了，在最後關頭，有股神秘的力量破開了他的封鎖，將雙面佛救走了。
“禁！”
他舌綻春雷，震得整片天地都在震顫，虛空生出一道道漣漪，隱約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罩着一襲黑袍，提着雙面佛，施展了一種極爲高明的遁術，可以藏匿於虛空之中，幾乎和陰影融爲了一體。
比當初畫皮主的月光遁術還要高明。
就算是張九陽的天眼，都未必能發現其蹤跡，世上九成九的人都只能眼睜睜看着其離去。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苗神客，六百年前的玉鼎掌教，道門第二，現在的八境出陽神。
玉鼎禁字訣！
一聲禁字，宛如言出法隨，周遭地水風火動盪，使虛空震顫，讓那道身影的氣機爲之一頓。
彷彿被從陰影中被生生剝離了出來。
“找到你了！”
苗神客雙目綻放仙光，眼中閃過興奮之色，他咧嘴一笑，從泥丸宮處飛出一道煌煌金光。
剎那間，黑夜彷彿變成了白晝，星空中多了一輪熠熠生輝的太陽，將皓月都比了下去。
那是苗神客的陽神。
失去肉身的束縛，陽神堪稱是天下極速，縱地金光，縱然是雷霆在其面前都猶如龜爬。
救走雙面佛的身影突然一頓，低下頭才發現，一隻流轉着璀璨金光的大手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腳踝。
苗神客金色的瞳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興奮。
他能感覺到，眼前這人是個高手，不折不扣的高手，比那小和尚不知厲害了多少倍！
當年他就是道癡的性子，最喜歡和人切磋鬥法，甚至有人稱他爲苗瘋子。
六百年了，終於有人能陪他痛痛快快打一場了！
嗯，和王靈官的那次不能算，那只是被單方面的暴揍。
“下來吧你！”
轟！
那道身影如隕石般砸落，將大地撞出一個天坑。
這還不算完，苗神客掐指一揮，陽神交感天地，引動萬法共鳴，張口一嘯，便是萬雷齊發，天火噴涌，罡風千重！
電光火石間，便是幾十種法術如狂風暴雨般砸下，狂猛霸道，勢不可擋，產生的餘波掀起巨大的氣浪，幾乎將大地都打塌陷了。
天昏地暗，滿目瘡痍。
唯有那道金光身影屹立在空中，耀眼奪目，神輝萬丈。
遠遠的感受到那恐怖的交手餘波，張九陽整個人都震驚了，就連素來以剛猛暴力著稱的嶽翎也瞳孔一凝。
這就是八境……出陽神嗎？
張九陽望着那道屹立於雲霄中，宛如神明般的金光陽神，心中不由一陣羨慕。
如此偉力，難怪第八境的修士會被稱爲陸地神仙。
“他不是普通的八境。”
看到在那個人出現後，苗神客竟然還能佔據如此上風，孟先生眼中露出一絲驚歎。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看着一臉淡定和從容的張九陽，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張九陽，你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雙面佛？”
張九陽淡淡一笑，意味深長道：“誰告訴你，我布了一個這樣的局，只是爲了抓一個雙面佛？”
“對於那位佛祖，我同樣非常好奇。”
這纔是他此次計劃的真正目的，抓雙面佛，破壞黑天計劃並不是最終目的。
他的最終目的是……弒神！
對於此方世界的神明，他非常感興趣，祂們好像無法直接降臨，卻又對人間虎視眈眈。
白骨菩薩如此，這位大黑天佛祖也是如此。
這位‘佛祖’一直在引導雙面佛走上執行黑天計劃的路，可見黑天計劃的真正受益者，不是爲妹妹報仇的雙面佛，而是大黑天佛祖。
當然，受限於某種規則，神明難以真身降臨人間，這位大黑天佛祖現出的應該是化身。
但對於化身，張九陽同樣好奇。
能活捉最好，不能的話就殺一個看看，研究下屍體也是好的。
這個世界的神佛實在是太詭異了，什麼白骨菩薩、蓬萊仙宮、黑天佛祖……
一個比一個邪門。
張九陽懷疑，隨着修爲的不斷提升，自己遲早會和這些玩意碰上，而且白骨菩薩還威脅過他，說他已經被盯上了，讓他躲遠一點。
張九陽沒打算躲，他打算先殺一個看看。
“好魄力，張九陽，你果然是個膽大妄爲之人，別說皇帝了，就算是神明，你也沒有敬畏之心，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是怎麼生出來的……”
這一刻，就連見多識廣的孟先生，都忍不住驚歎了。
他知道張九陽很膽大，卻沒想到會這麼大。
弒神？
哪怕邪惡嗜殺如雙面佛，都沒有去想過這種事情。
“我敬畏的，從來都是悲天憫人，能幹實事的神明，而不是覬覦人間的邪神。”
“似這等想要吞日滅世的邪神，在我的家鄉，是要被掃進垃圾堆裡，填茅廁都嫌髒的。”
張九陽淡淡一笑，平靜的聲音中有着一絲驕傲。
華夏大地，不養閒神。
神明之所以會受人崇敬，除了慈悲正義之外，還因爲他們都澤被蒼生，惠及天下。
送子送福、賞善罰惡、婚喪嫁娶、降妖除魔……
“當然，僅憑苗師兄，或許還未必能留住這位‘佛祖’的化身，我還爲他準備了另一件禮物，想來也該到了。”
張九陽看向嶽翎，對方衝他點點頭。
張九陽頓時一笑。
“孟先生，這齣好戲，纔剛剛開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