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羽的……人皮？
張九陽目光一凝，望向剛剛被朱師傅裁剪的綢布，走過去伸手一摸，觸感細膩柔軟，又有一種淡淡的油脂感。
天眼下，他看到布料上還殘存着幾根纖細的毛髮。
還真是人皮！
先前他看這綢布，便覺得料子十分獨特，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只不過當時他的注意力都被朱師傅給吸引了，並未去細想。
剎那間，他終於明白了，爲何阿梨會說諸葛羽就在裁縫鋪中，而且便是朱師傅所在的位置。
阿梨感應到的，並不是朱師傅，而是他手中正在裁剪的人皮！
張九陽轉身望向他，目光銳利，冷然道：“憑你這半吊子水平，也能殺死他？”
他絕不信諸葛羽就這樣死了，還是死在一個修爲如此低微的人手中。
朱師傅苦着臉道：“仙長，您冤枉我，我雖然害了不少人，但此人……卻是自殺的。”
自殺？
張九陽肅然道：“將你的事情老老實實交待出來。”
“是，我說，我全都說，求你不要殺我！”
面對實力深不可測的張九陽，朱師傅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一切秘密都全盤托出。
原來這家裁縫鋪在冀州城中才開了半年不到，一開始生意很差，朱師傅日夜發愁，都準備把店賣掉改行了，可不久前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
對方是在深夜時來的，穿着黑袍，看起來非常神秘，給他看了一件嫁衣。
那件嫁衣當真是巧奪天工，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美的嫁衣。
更主要的是，他一眼就看出，那嫁衣的關鍵在於料子，摸上去光滑如玉，細膩柔軟，令人愛不釋手，彷彿在觸摸着少女的肌膚。
那嫁衣彷彿有種特殊的魔力，讓他越看越喜歡。
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整座店來交換那件嫁衣，可對方卻拒絕了，反而將嫁衣贈送給了他，卻提了兩個要求。
第一，是必須賣給一位容貌秀麗，且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女子。
第二，是嫁衣上的鳳凰眼睛，以及絲帶數量不可有任何變化。
也是經過對方的提醒，朱師傅才發現，這嫁衣雖然美麗，但所繡鳳凰的眼睛卻是白色的，很不吉利。
還有絲帶的數量竟然是雙數，這通常是壽衣的款式。
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不用花錢就能得到這樣一件漂亮的嫁衣，他還是欣然接受了。
其實私下裡，他也曾嘗試過偷偷把鳳凰的眼睛改回來，可詭異的是，技藝嫺熟的他，一旦對這件嫁衣動起針來，便頻頻失誤，搞得手指流血不已。
晚上他甚至還會做噩夢，夢見一個穿着嫁衣，打着黑傘的長髮女人在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中似有警告之意。
每次醒來，他都渾身大汗，胸口特別疼。
久而久之，他終於意識到了那嫁衣的異常，察覺到了這是一件不祥之物，便想趕緊將其扔掉。
但一位富家小姐卻看上了這件嫁衣，異常喜愛，開出重金。
在金錢的誘惑下，他還是心動了，將那件嫁衣賣了出去，本來打算帶着那筆錢遠走他鄉，卻聽說那位富家小姐在大婚之日突然暴斃了。
更讓他害怕的是，當晚，那個神秘男人又來了，並告訴他，他已經被一個名叫恨嫁女的惡鬼給纏上了，只有不斷做出新的嫁衣，賣給更多年輕貌美的女子，對方纔不會殺他。
而做爲酬勞，恨嫁女也會傳授他一些法術，那是他身爲普通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力量。
神秘男人還說，想要做成那種嫁衣，最關鍵的是布料，那種布料是特製的，其中的主料是人皮，而且必須是未滿二十歲的美女人皮。
他本來不願相信，但當天夜裡，他再次夢見了那穿着嫁衣，手執黑傘的女人，對方第一次開口，告訴了他一張神秘的配方，其中的主料便是人皮，並催促他趕緊去做嫁衣。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的皮膚裂開了一個口子，彷彿被人用剪刀剪過一般。
朱師傅明白，這是對方的警告，如果他再不去做嫁衣，自己的皮膚就會漸漸被扒下來。
沒有辦法，他就去挖了那富家小姐的墓，打開棺材時他驚訝地發現，才幾天時間，對方身上的嫁衣就已經腐爛殆盡，但皮膚卻依舊光滑細膩，白皙透亮。
就彷彿是那嫁衣承受了一切侵蝕，才讓肌膚保存着光澤和彈性。
他取回了屍體，並殘忍剝下了人皮。
從那之後，他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做嫁衣、賣嫁衣、挖屍體、做嫁衣，再賣嫁衣……
當然，爲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他並非每件嫁衣都用了人皮，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只偶爾摻雜一兩件人皮嫁衣。
在這過程中，那名爲恨嫁女的惡鬼，也改善了他的體質，傳給了他一些法術。
當然，朱師傅知道，這一切總有敗露的一天，他也燒香拜過佛，進廟求過神，可都沒用。
直到昨天晚上，那個神秘男人再次出現了。
他跪下來懇求對方放過自己，本以爲對方會拒絕，卻不想對方竟然張口就同意了，只是又提了一個要求。
“他，他讓我殺了他，剝了他的人皮，做成一樣東西……”
講到這裡，朱師傅還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彷彿看到了自己在將那神秘人剝皮時的場景，對方不僅沒有喊一聲，反而還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張九陽則是追問道：“做成什麼東西？”
“做成一封卷軸，還讓我在裡面繡上了字，說是等明日酉時，送到定國公府上，交給一個叫張九陽的人。”
張九陽微微挑眉，他立刻走到朱師傅剛剛還在忙碌的桌子前，果然看到了一個棕黃色的卷軸。
想來剛剛朱師傅就是剪裁此物，並用紅線在卷軸上繡出文字。
他將卷軸展開，果然看到裡面有許多小字。
“張九陽，久仰大名，聽說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真正聰明的人從不會自尋死路。”
“莫要再追查天尊了，此次大婚之災，只是一個警告。”
“你已經害了紅顏知己，不要再一意孤行，否則下次死的，就是你了。”
“勿謂言之不預，勸君好自爲之。”
張九陽心中驟然生出殺機，目光在大婚之災和害了紅顏知己這些字眼上久久停留。
毫無疑問，這是對方的一封威脅信，而且信中透露出了一個意思，他們即將在大婚之日對嶽翎下手！
諸葛羽必然是提前察覺到了自己被跟蹤，因此他用了某種秘法捨去了當下肉身，來了一手金蟬脫殼，還不忘讓朱師傅將人皮製成新婚賀禮。
這是警告，也是挑釁。
顯然張九陽和嶽翎一直在追查天尊的行爲被對方察覺了，隨着張九陽查出的真相越來越多，對方開始坐不住了。
只是讓張九陽沒想到的是，他們選擇動手的對象，卻是嶽翎。
諸葛羽憑什麼有信心動得了嶽翎？難道是天尊準備出手了？
想到此，張九陽心中一緊，如臨大敵。
明日的婚禮就辦在嶽府，如果天尊出手，那將又是一次國公府的浩劫，十二年前的慘案又將重現！
張九陽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他心中殺機凜冽，掌中驟然升起天火，將這封人皮卷軸燒成灰燼，但下一刻，一道慘叫聲響起。
朱師傅身上的皮膚開始潰爛，他似是奇癢難耐，瘋狂用手撓着，頓時大片大片的皮膚落下，沒多久就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張九陽望着他的屍體，眼中寒意更甚。
這人皮卷軸被諸葛羽施了手段，一旦被破壞，朱師傅就會立刻慘死，魂飛魄散，讓張九陽什麼都問不到。
對方的原計劃，是準備讓朱師傅在大婚之日送上卷軸，然後料定他在憤怒之下會毀了此物，進而借他之手來滅口，也算是實現了對朱師傅的承諾，讓其逃脫那恨嫁女的掌控。
死人自然就不用再爲恨嫁女製作嫁衣了。
這一連串的設計，顯示了他對自己智謀的自負，似是料定了張九陽的一切行爲，讓張九陽只能滿腔怒火卻又無可奈何。
在卷軸的一開始，就有‘聽說你很聰明’的話語，可見諸葛羽心有傲氣，想在智力上和他一較高下，比出勝負。
如果張九陽真是在婚禮上才收到這封信，震怒之下，必然會當衆焚燬此物，就當他準備審問送信人時，看到的只會是一具屍體。
而後嶽翎如果真的出了事……
可以說，那確實是一敗塗地，大婚現場，來賓衆多，他也會徹底名聲盡掃，淪爲笑柄。
只是諸葛羽沒有料到，張九陽竟然提前追查到了這裡，看到了這封卷軸。
張九陽深吸一口氣，天遁劍意斬去怒火，頓時變得異常冷靜，心中波瀾不驚。
他開始仔細分析起這位曾有天才之名的對手來。
一個十分驕傲，對智力極爲自負，並且好勝心強的人，修爲不祥，但感知非常敏銳，且對自己的判斷非常自信，應變能力強，精通附體或奪舍之術……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心中初步建立起來。
此人對天尊非常忠誠，和一個名爲恨嫁女的邪祟交往密切，似是在助其修行，莫非大婚之日，要對嶽翎下手的，不是天尊，而是那位恨嫁女？
他猛然張開雙眼，似是想到了什麼，面沉如水。
“阿梨！”
“到！”
門外守着的阿梨聽到了張九陽的喊聲，迅速提刀殺了進來，可愛的臉蛋上有着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當看到朱師傅的屍體時，她頓時垮了下來，彷彿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然而張九陽的話卻讓她精神大振。
“點齊兵馬，今夜徹查冀州城，肅清一切魑魅魍魎，重點搜尋一個穿着嫁衣，手持黑傘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裡去？”
恨嫁女是吧，敢打嶽翎的主意，張九陽就讓她有來無回！
至於諸葛羽……
張九陽冷笑一聲，既然你想比一比，那我就陪伱玩玩，看看到底是誰死誰活。
“遵命！！！”
阿梨舉刀高呼，十分興奮。
她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以至於雙刀都快生鏽了，今晚她就要讓冀州城的百姓們都知道，她阿梨，可不是什麼供小孩子玩扶乩遊戲的小姑神，而是堂堂都猖神王，梨山老母！
……
回到嶽府，張九陽第一時間去了放置婚禮物品的庫房中，仔細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發現了貓膩。
其中許多罈美酒中被下了一種特殊的符咒。
阿梨說，這咒術異常隱蔽，哪怕是四境修士，在喝下後都不會有所察覺，而是會悄悄潛伏下來，等到有人催動纔會發作，中咒者會皮爛骨癢，痛苦難耐。
這讓張九陽想起了慘死的朱師傅。
他目光深邃，一瞬間就猜到了諸葛羽的用意，對方並不滿足於僅僅警告一番，而是要接機落下暗子。
岳家大婚，來者多是軍中將領，這一通美酒喝下去，將來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其所控。
諸葛羽是想在悄無聲息間控制冀州軍！
此人所謀之大，手段之毒，思慮之遠，令人爲之心驚，小小一場婚禮，卻被他幾乎利用到了極致。
難怪在當年，甚至有人稱其爲小國師，認爲他有諸葛七星年輕時的風采。
最後，張九陽還看到了嶽翎明日即將穿上的嫁衣。
華美尊貴，明豔大方，看上去似是無可挑剔。
但張九陽一眼就看到了嫁衣上那用白線繡着的鳳凰雙目，以及用來代替釦子的那八條彩色絲帶。
人皮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