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走在街道上,還能聽到旁邊的百姓在談論青蛙成親的事。
“青蛙呱,青蛙呱,坐上花轎笑哈哈,問它怎麼不下雨,它說呱呱呱呱呱……”
不知誰將這件事編成了歌謠,孩童在街上唱着,引得衆人又是一陣嬉笑。
但更多的人是在發愁。
青州今年的收成要是慘淡,各行各業都會受影響,民以食爲天,過不下去的又豈止是農民。
張九陽擡頭看看,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頭頂烈日當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下雨的樣子。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對此愛莫能助。
可沒走幾步,天空似乎一下子陰了起了,那刺眼的陽光彷彿被什麼東西給遮擋了。
擡頭一看,竟是一大片烏雲。
轟隆!
電閃雷鳴,狂風驟至。
那風夾雜着水氣,潮溼溫潤,還有種泥土的味道,很明顯,接下來要下大雨了。
“下雨了!要下雨了!”
“青蛙神顯靈了!”
“哈哈,莊稼有救了!”
……
人們紛紛歡呼,小孩子開始大聲唱起童謠,亦是雀躍不已。
張九陽卻是拉住一個小孩子,指了指空中那一大片烏雲問道:“小傢伙,你能看到那裡有什麼嗎?”
小男孩認真看天,道:“有烏雲!”
“還有嗎?”
“沒有呀……叔叔你別嚇我,我怕。”
張九陽摸摸他的腦袋,望着烏雲的目光卻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死死盯着那雲中若隱若現的尾巴。
那是……龍尾!
只見一條雪白修長的尾巴在雲中若隱若現,白鱗如玉,隱隱流轉着光澤,偶爾驚鴻一現,卻不被人所察。
或者說,是凡人無法看到。
因爲有着烏雲的遮蔽,那龍影顯得十分模糊,但大約估計,也有近百丈長,絕對稱得上是龐然大物了。
真龍所至,風雨興焉。
不一會兒,大雨便簌簌落下,張九陽躲在某處屋檐下避雨,繼續凝視着那條藏在雲中呼風喚雨的真龍。
雖然知道這個世界有着許多傳說中的生靈,但身爲華夏子孫,當親眼見到真龍時,他心中還是生起了一種巨大的震撼。
即便隔着厚厚的雲層,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神秘、威嚴和強大。
龍,堪稱是世間最完美的生靈之一。
不知是不是錯覺,張九陽將法力運至雙耳,還能隱約聽到龍吟之聲,雄渾、蒼勁,有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讓他渾身寒毛聳立。
倒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彷彿是刻在血脈深處的顫慄。
他突然想起了龍王廟,難道龍王爺真的顯靈了?
但很快他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爲按照老先生所說,龍王爺的鱗片是金色的,體長有數百丈,可環繞山嶺。
而眼前這頭是白龍,體長也就近百丈,和龍王爺有不小的差距。
但不管怎麼說,白龍降雨,對青州的百姓來說總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張九陽現在的修爲還太弱,否則他還真想騰雲駕霧,去和這頭神話中的白龍交涉一下。
畢竟他也是龍的傳人。
這場大雨並沒有持續太久,大約下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漸漸停下。
張九陽伸出手,用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洗手,水質清澈冰涼,有法力的氣息,雖然只剩下絲絲縷縷,卻依然不難推測出,那頭白龍的法力是何等的磅礴。
別說張九陽比不了,就算是嶽翎也比不了。
當然,真打起來,也不是說誰法力強誰就厲害,還要看神通、武藝、法寶和謀劃等。
比如林瞎子雖然活了六百多年,但無數次的借屍還魂嚴重影響了他的修爲,每一次轉生後都要重新開始修煉,以至於早已不復鬼道人時的境界。
他能在陳家村壓着嶽翎打,完全是因爲他已經謀劃佈局了幾十年,養出了五行天鬼,又在陳家村中佔據了巨大的主場優勢。
換個地方打,嶽翎能把他的腦漿都捶出來。
不過這白龍的法力……還真是誇張呀。
興雲佈雨之後,白龍便消失不見了,似是隱於天外,就連張九陽也看不到了。
他搖搖頭,將這一幕記在心中,而後繼續回家。
總有一天,他的法力和道行會比這頭白龍更高,到那時,相信他會看到一個更加精彩的世界。
而不只是像現在這樣,只能駐足遠望,憑空揣測。
……
龍王廟。
一位白衣女子走了進來,雪裳如蓮,衣帶如雲,墨色長髮纖細垂落,於微風中縷縷飛揚。
行走間步履輕盈,羅襪生塵。
她戴着面紗,遮擋住了容貌,但露出的眉眼卻清麗如畫,尤其是那雙眼睛,好似白雲一般清澈高雅,彷彿神明般不食人間煙火。
白衣女子輕輕踏入廟宇,用那雙琉璃色的瞳孔靜靜注視着龍王爺的神像,眸光似是有些複雜。
良久,她低垂眼眸,視線落到了那三根已經燃盡的香上。
右手自雲袖中探出,掐訣演算。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纖細優美,指間流轉着淡淡白光,好似陽光下晶瑩剔透的白玉,有種玄妙的道韻。
華髮飄逸,白衣出塵。
片刻後,她停下演算,身影踏出龍王廟,朝着某個方向而去。
說也奇怪,這白衣女子雖然戴着面紗,但身段窈窕修長,氣質更是人間少有,但路過的百姓卻都對她視而不見。
彷彿根本看不見她。
只有一個靈氣逼人的孩童,眼前一花,道:“咦?那裡好像有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怎麼又不見了?”
最後被父母拎着耳朵給拽走了。
白衣女子靜靜走在這座城中,周圍很熱鬧,還有不少人在歡慶剛剛的降雨,她都視若無睹,眼眸中沒有一絲波瀾。
終於,她走到了推演的目的地,一間普普通通,又破又小的農家土屋。
並未敲門,而是穿門而過。
屋子裡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家,他似是快死了,身旁也無親人陪伴,就這麼孤獨地躺在牀上,老態龍鍾。
如果張九陽在這裡,就會發現,這位生命垂危的老人便是今天去龍王廟上香的人。
去過龍王廟後,他彷彿泄了最後一口氣,回到家後便臥牀不起,眼看就要壽終正寢。
這時,在朦朦朧朧之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你給我上的香嗎?”
那聲音清如冷泉,他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
老人緩緩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彷彿在散發着仙光的女子,就連每一根髮絲都流轉着光華,那雙琉璃色的瞳孔正靜靜凝望着他。
結合她的話,老人精神一震,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激動。
“您,您是龍王爺?”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呢。”
她再次問道:“是你給我上的香嗎?”
老人連忙點頭,老淚縱橫,道:“龍王爺,原來您沒事,太好了,那狗娃子就能放心去了!”
這樣虔誠的信徒,換做其他人肯定會肅然起敬,然而白衣女子卻是淡然道:“我覺得你在說謊呢。”
看到老人還想激動地說什麼,她淡淡道:“算了,還是我來看吧。”
一指點在老人眉心,通過對方的記憶,她看到了今天發生在龍王廟的一切。
原來上香的人是一個青袍小道士。
她有些不解,爲什麼一個普通的小道士,竟然會有那麼浩大的香火之力,甚至讓她都差點承受不起,不得不親自出宮,興雲佈雨以還香火。
“你不是龍王爺……”
老人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有些失落,隨即又滿懷期待地問道:“那伱應該認識龍王爺吧,他老人家……還好嗎?”
白衣女子微微猶豫了一下,道:“他死了呢。”
老人渾身一震,眼中頓時老淚縱橫,氣息漸漸消散。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他聽到那仙樂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不欠你們呢,你們當年澆的水,他早就還完了。”
“只是捨不得你們呢。”
……
張九陽回到家中,發現阿梨已經醒了,而且提着那兩口粉色菜刀,在池塘中抓住了一隻奇怪的黃袍小人。
那小人肉嘟嘟的模樣,只有四寸大小,着黃衣,冠黃冠,戴黃蓋,揹着一個大包袱。
此刻它被阿梨按在岸邊,口中不斷呼喊。
“救命啊,我不是小偷,我是慶忌,是嶽翎主人的信使!”
“不要殺我,嗚嗚嗚!”
“我是來給張九陽送信的!!”
阿梨用刀背輕輕拍着它的頭,然後又用手掐了掐它身上的肥肉,十分詫異道:“你這麼胖,怎麼跑得這麼快,我都差點沒抓到你……”
她將那黃衣小人扔來扔去,玩得不亦樂乎。
張九陽輕輕一嘆,笑道:“阿梨,休得無禮。”
這小姑娘,是在家裡閒的太久了,突然遇到有人闖了進來,還是這麼有趣的黃衣小人,故而生出了玩心。
要是真動手,這黃衣小人早就成爲刀下之鬼了。
阿梨這才鬆開手。
黃袍小人冷哼一聲,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和八字鬍,解下包袱遞給張九陽,道:“這是我家主人讓我送給你的東西。”
頓了頓,他心有餘悸地瞥了一眼阿梨手中的粉色菜刀,道:“我,我可不是打不過她,只是擔心毀了包袱裡的東西。”
張九陽失笑,道:“有勞信使了,請坐。”
黃袍小人卻沒有坐下,而是一個猛子扎進池塘中,快樂地游來游去,道:“我們慶忌是水澤之精,在水裡可比椅子上舒服多了~”
看他美滋滋的模樣,張九陽微微一笑,倒也是心大,不記仇。
他打開包袱,發現裡面一共有五樣東西。
一塊腰牌,一本小冊子,一封信,一瓶丹藥,還有一顆小小的黃色的蛋,似有濃郁的水行之力。
腰牌自然是欽天監外圍的身份象徵,只是和老高給的那塊不同,這塊腰牌看起來更加尊貴霸氣,正面刻着欽天二字,反面則刻着一頭五爪金龍。
除此之外,腰牌的最下方,還有一個翎字,象徵着張九陽是嶽翎的外圍,兩人就此算是同乘一舟。
嶽翎在欽天監的身份地位越高,張九陽能享受的權柄也就越大,反之張九陽若是做了什麼壞事,嶽翎也要跟着受懲罰。
兩人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九陽收起腰牌,而後拿起那本小冊子,發現竟然是欽天監的寶庫名單,分爲丹、陣、符、器、功和特殊寶物這六種類別,記載的東西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張九陽先將其收起,留待以後慢慢看。
打開信,一行行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沒有想到武力超羣的嶽翎,竟然有着如此漂亮的字。
“張九陽,許久不見,不知你的劍法有沒有進步,希望你別偷懶,這次你也算是在欽天監出名了,身爲我的外圍,武藝可不能太差,否則會被他們嘲笑我看人的眼光。”
“事情皆已辦妥,腰牌收好,有它在,欽天監沒人敢爲難你。”
“瓶中有兩顆三寶如意丹,別嫌少,一共就煉出了四顆,老高一顆,被監正那老傢伙敲走了一顆,要不是我拔了刀,靈丹閣的李監侯還想再分走一顆。”
“等我能打過監正了,再幫你拔下來幾根鬍子。”
看到此,張九陽會心一笑,雖然字跡娟秀,但氣勢卻依舊彪悍,不愧是嶽翎。
“我花了一些善功,幫你換了一顆水精之卵,具體用法你問慶忌就好了。”
“幫我向小阿梨問好。”
筆跡到此似有終結之意,但她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又提筆寫了一句。
“一個月了,你要是還寫不出來,就別在青州待了。”
“我派人把你押進京,相信龍雀刀下,君必文思泉涌,落筆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