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輝手裡捏着杯白酒,語中帶着感慨,“沒想過,要過了這將近二十年才能坐在一起。六十而耳順,卻已經沒有多少人敢在我身邊說些什麼。”
他的話音落下,久久沒人接話。
孫霜雪是因爲忌憚魏瓊,魏瓊則因爲這話對孫霜雪說心中不悅,而閆鈞臨事不關己的吃着飯畢竟這是上輩子的事,許恩慈看了眼對面,她沒有身份接該孫霜雪說的話。
半晌後,孫霜雪才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擡頭看他,“閆老爺子。”
閆輝臉色沉了幾分,看着她。
燈光明亮,照在她臉上,他放下酒杯,也收回視線,“我還是喜歡你叫我輝哥。”
孫霜雪看了眼臉色乍白的魏瓊,有些猶豫,放在腿上的手握握鬆鬆,最後看他,看他染了銀色的鬢間,聲音哽咽,“輝哥。”
聽到她這話,閆輝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又笑吟吟的樣子,“瞧瞧,這十幾年沒見,一聲‘輝哥’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似得。霜雪,菜不合胃口嗎?輝哥腦子糊塗,也不記得你愛吃什麼了,記得這幾樣你還喜歡的,沒記錯吧?”
“輝哥沒有記錯。”孫霜雪見着他說完,擡起已經放下的手,拿起筷子夾菜,“很喜歡。”
“咳。”兩人眉目傳情,看得魏瓊心中越來越沉,只能重重的咳一聲,“還要吃飯嗎?”
所有的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是一個樣,嬌羞,幻想,善妒,嫉恨,失望。
聞言,許恩慈見氣氛有些僵,暖場。先舉起了紅酒杯,杏眸瑩瑩,因爲光線,葡萄酒漾起的粼粼水波折射到她臉上,讓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詭異,但是誰都沒覺得不對。
“閆伯伯,我先祝您一杯,願您長命百歲。”
閆輝被她說得大笑,嘴裡應着好好,擡手就幹了,喝完,目光還盯着許恩慈看,半晌沒有收回目光。
許恩慈則喝了一口,就低頭夾菜。邊上放着的小碟子,是閆鈞臨給剝出的蝦仁,掐頭去尾剝殼,連蝦線都被細心的拿剔籤兒剔去。
各懷心事的晚餐,恐怕只有許恩慈一個人吃的沒有顧忌。
孫霜雪十六年沒有和閆輝見面,正是相對無言的狀態,有無數的話要說,真坐在一處了,才發現有些事情,根本無法挽回。
以前想和他在一起,在得知他要娶妻生子的時候,也覺得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被遣到美國後,生不如死。
而如今,他有家庭,有妻兒,她們這些局外人,根本,插不進話。
於是,之後就是許恩慈和閆鈞臨在熱場面,幾番客氣話都輪一遍,終於提及了孫霜雪母子這十六年的生活。
這話題一起,自然而然就牽扯到他們日後的歸宿。
閆輝是叫他們搬進閆家。
孫霜雪卻婉拒,“我和孩子都打算過幾天就回美國去,到底在那邊生活得太久了,這邊環境還沒適應。”
她臉上一直掛着笑,卻不如之前那樣公式化,這話過後,眉間籠上釋然情緒,“很抱歉,給輝哥和閆夫人造成
了不小的困擾,可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只是孩子大了,想讓他見見……”
孫霜雪沒有說當初許恩慈叫他們來時,提起閆輝病重的事,他的身體確實在迅速老化,不然不至於纔剛六十,就需要用柺杖。
“但是媽……我不想回美國了。”孫嘉宇接過孫霜雪的話,英俊青澀的面容卻帶着幾度沉穩和成熟,站起身,看向閆輝,“我是閆家的人,我應該回到閆家來,爲我們在青雲城的事業做一番奮鬥。”
“好!”閆輝本來因爲孫霜雪的話,心中有些不愉,聽到孫嘉宇的話,一聲氣若洪鐘的首肯,十分滿意。又將視線放在孫霜雪身上,語氣不由帶了點責怪,“到底是個女人家,眼界沒有你兒子放得開。”
孫霜雪嘆口氣,沒有接話。
反而許恩慈皺眉,插話,“小嘉,哪怕你媽媽要回美國,你也要留在閆家嗎?”
“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會再走?我不管她要去哪裡,我都要留在閆家。”孫嘉宇抿脣,眉宇間露出一抹輕視。
見他這叛逆樣子,許恩慈氣得拍桌站起身,義憤填膺,“到底是誰拉扯你長大的,你要做白眼狼嗎!”
孫嘉宇別過臉去,不做聲。
閆鈞臨拍拍許恩慈的手背,安撫,“小慈,坐下來,別激動。”
許恩慈卻咬牙,看着不思悔改完全不當回事的孫嘉宇,恨鐵不成鋼,“沒有閆家你就活不下去嗎?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一個人把你拉扯大,十六年來,十六年來你不照樣活得好好的嗎!”
孫嘉宇依舊沉默。
就在大家以爲他不根本不搭理許恩慈的時候,他捏着拳頭紅着眼大聲吼了回來,“我不好!”
“我在學校,被人指到臉上,說我是個沒人要的私生子。是,是我媽一把將我拉扯大的,但你想過我在國外過的是什麼日子嗎?你知道我忍了多少年?她是把我生下來了,但是她既然不能給我一個健全的家,一個光明的未來,她爲什麼要生下我!”
話說到最後,已經帶着幾分奔潰的情緒。
“呵。”許恩慈一怔,繼而氣極反笑,“出息,真出息,霜雪姐你看看他。”
孫霜雪一直沒說話,但是拿筷子的手卻已經用力的發白,眼淚突然涌出眼眶,她連忙用手指揩去,帶着鼻音,“是我,是我不好。”
“霜雪姐!”許恩慈更氣了,要起身走到她那邊。
卻被閆鈞臨死死握住手,她抽了抽,卻沒有辦法。
而閆輝看着這麼一出,沉下聲音,“誰都不能走,全給我住進來。我是閆家當家主人,我倒要看看,誰敢說你們半句閒話!”
“砰!”魏瓊一把將杯子摔了!
她臉色陰沉,顯然已經忍了太久忍不下去了,站起身,不知何時已經臥在她膝蓋上的折耳喵“喵”一聲,被她摔下地後迅速跑走。
魏瓊轉身,衝着其他人下人發火,“都給我滾下去!”
於是等待添酒夾菜的僕人畏懼又恭敬的迅速撤離,最後一個將門給帶
上。
魏瓊才轉回來,臉色鐵青連精緻的妝容都掩蓋不住。
閆輝卻看也不看她。
“我絕對不會同意這個賤人住進我們家!”魏瓊有些咬牙切齒,重複,“絕對不會!”
“夠了。”閆輝輕輕掃了她一眼,眸中暗含警告。
如果擱以往,魏瓊寧願退一百步,都不願意惹他不開心一分,但是今天卻忍不住。
這是涉及到主權底盤和原則的問題,誰都不可能讓她退讓,她幾乎都不需要想,一旦這母子住進來,閆家日後會是如何的雞飛狗跳。
她永不得安寧。
魏瓊離開椅子,沉着的表情卻帶着幾分扭曲的瘋狂,一步步朝着孫霜雪和孫嘉宇在的方向步步緊逼,帶着咬牙切齒的鄙夷和恨,“當初就不該看你可憐,讓你把這個賤種留下,早就知道你們這些人有一天會捲土從來。”
“對不起。”孫霜雪愧疚和自責,連連朝她鞠躬,“對不起,我們馬上就會離開。”她一把拉住自己兒子的手。
孫嘉宇卻用力抽回手,倔強不改。
“夠了!”原本還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閆輝猛得拍桌子。
桌上的紅酒搖晃了一下,他眸中凌厲,一眼掃向不遠處的魏瓊,厲聲,“你給適合而止一些,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潑婦嗎!”
“潑婦?哈哈哈……”魏瓊似乎被他的話逗笑。
一陣大笑過後,眼角卻覓出眼淚,她擡手拭去,彷彿剛剛只是聽了個笑話,擡手指着孫霜雪,問閆輝,“既然我是你們之間的外人,你當初爲什麼向我求婚?現在你要讓他們住進來,又把我往哪裡放?你忘了當初我們和她約定好的事?爲什麼這個賤人反悔了,還弄得是我的錯一樣?”
“你給我坐回去!”閆輝薄脣抖動。見她掀了掀脣要反駁什麼最後還是走回座位,於是視線移到閆鈞臨身上。
閆鈞臨已經拉着許恩慈坐下,而他坐得極爲端正,眼前都快要炸成一鍋了,卻還是面不改色置身事外,不置一詞。
閆輝清清嗓子,不再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鈞臨,你是閆家的一份子,說說你的意見。”
餐廳有一瞬間的安靜。
之後,閆鈞臨開口了,他神色和語氣都極淡,“我同意孫阿姨和小嘉進閆家,讓小嘉進入閆家族譜。”
閆輝眸中複雜,隨即流露欣慰和讚許,“小嘉還年輕,你要多教導教導。”
可魏瓊和許恩慈臉色卻突變。
魏瓊是沒有想過,向來順從自己的兒子竟然這會兒會幫那個賤女人說話。
而許恩慈詫異的是,閆鈞臨明明知道一旦孫嘉宇認祖歸宗,他的繼承權就相當於面臨了五五開不說,至少六四開的危險,他如果不是自負,就是腦子病了。
“好!”閆輝柺杖一拄,站起身,看了眼在座幾人,要說話,卻被打斷……
只見閆鈞臨看了眼許恩慈,一把將她的手握住,再轉頭看閆輝,眸色堅定的說出下半句,“但我要娶小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