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寶慶帝心中一軟,答應了秦太后的請求,可真心講,也就是心一軟而已,他並不想看着秦太后吃飯,也沒什麼興趣再跟秦太后“母子情深”。
該演的戲演完了。
寶慶帝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個情感比較豐富的君王。
君王的本質,必定首先是個政治人物。
有些風聲,是必須走漏的。寶慶帝還沒回到御書房,太后進食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四面八方。
言官們差點痛哭流涕。這是他們的勝利,這是他們對於傳統孝道的維護,這是他們對於自己言官身份最好的表彰。
“錦繡,你猜猜,朕的御書房門外,會候着多少朝臣?”寶慶帝用他的幽默感,寬慰着自己,“猜得準,朕重重有賞。”
錦繡一聽,很是啼笑皆非,兩天沒上朝,過來求見的朝臣自然是不會少,比如說,兩位丞相一定在等候,比如說,六部起碼也要來四到五位,兵部不會來,兵部是最超然的一個衙門,據說他們不喜歡跟酸文人煩。
大理寺也不會來,人家公檢法,秘密太多,要來也是獨來獨往,對這種七嘴八舌的工作彙報沒興趣。
從來,聲音最大的就是知識分子。
真正有權的,不用說話。
錦繡笑道:“既是皇上要奴婢猜,奴婢就斗膽獻醜。奴婢覺得,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位。”
寶慶帝倒吸一口涼氣:“二十位,這可不少了。”
“皇上兩天沒上朝,想見您的大臣一定不少,少於十五位,這不太可能。可是,大臣們也要考慮一下時間,這都午後了,他們不歇,皇上還得午歇呢,哪有時間見那麼多人,若非緊急事務,一看這麼多人在等,後頭來的只怕就先回去了,或上摺子,或明日朝上再見。”
寶慶帝指指錦繡:“瞧你說得頭頭是道,跟真的似的。要是差得遠,必須罰。”
錦繡大驚:“啊,奴婢身無長物,罰什麼?”
寶慶帝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真好意思說,身無長物……你就算不是宮裡最富的太監,也是宮裡最富有的宮女了。”
錦繡尷尬地道:“皇上,奴婢可能不是宮裡最富有的宮女,但奴婢一定不是宮裡最富有的太監!”
寶慶帝一愣,突然回味過來,自己的話有邏輯硬傷啊!
其實,其實皇帝殿下的意思是,你就是不能跟浦言良這樣的資深宦官比富有,但是比比宮裡頭的宮女們,那是綽綽有餘了。
“哈哈哈哈,朕被你繞暈了。”
錦繡嘆道:“皇上怎麼可能被奴婢繞暈,奴婢每次一繞,總是先繞暈自己。”
寶慶帝微笑着點頭:“你這丫頭,天生有福,就是暈了自然也有人相扶。”
錦繡立刻呈上高級馬屁:“以前奴婢覺得自己特別沒福,進了宮,簡直被人披星戴月地欺負,但是,自從奴婢來了宸宮,再也沒人敢欺負奴婢了。靠着皇上,皇上那麼多福,奴婢只要沾一點點,就成了大福之人,所以皇上纔是貴人。”
對於這般無傷大雅、甚至還能陶冶情操的馬屁,寶慶帝欣然接受。
“江南池州益華商號,是誰家的?”
錦繡冷汗:“回皇上,是奴婢家的……”真是逼着人炫富,錦繡真不想承認啊。
“你哪裡還有家,還不都是你一個人的產業。”寶慶帝說得十分自然。
錦繡不好意思道:“雖是奴婢的產業,卻一直是別人在打理,奴婢並不過問,也不知道眼下如何。”
寶慶帝知道是實情,對她這點也尤其欣賞。
在寶慶帝看來,錦繡富而不炫,富而不依。她在宮裡當差,就全心全意地當差,幾乎不與她在江南的產業有半點聯繫,若不是查過她的情況,只會當她是一個普通罰沒宮中的小宮女。
這是個很大的優點,寶慶帝覺得,這是錦繡不存私心的表現。放着偌大的生意,一點不過問,專心於奉御這些事。
對於這樣的人,要表揚。
“所以說你有福啊,不用你打理,那邊就有人替你照應得妥妥貼貼。”
“那是奴婢遇上了有良心的夥計。”錦繡謙虛着。
寶慶帝擺擺手:“非也非也,有些事兒,夥計可解決不了。今年益華商號的蠶場中招了啊……”
錦繡一驚,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啊,中招是何意?”
“就是說,不是天災,是人禍。所以絲綢的優品率不高,可偏偏有神秘客商將益華商號的所有絲綢包銷了,你說是不是有福。”
“嘎……”錦繡雲裡霧裡,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奴婢不知人禍,更不知有包銷,果然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皇上。就是這一險一夷,聽上去真是驚險啊。”
寶慶帝轉了轉念頭:“所以,你要是猜錯了,就罰你給神秘客商當丫頭去。”
“嘎……”錦繡有點汗顏,“奴婢靠着皇上纔能有福啊,離了皇上,只怕神秘客商都不會出現,奴婢給誰當丫頭去。”
二人亦不當真,真真假假、說說笑笑地回到宸宮。
好傢伙,御書房外果然站着……一羣人。
御書房門外的庭院很是廣闊,一羣人站在這兒,倒也並不很起眼,但是走近一看就震撼了,每一個人拎出來,都是可以震動一方的人物啊。
兩位丞相站在最前方,正細聲與羣臣交談着什麼。雖然明知寶慶帝並不在屋裡,他們也宛如寶慶帝御駕猶在一般,永遠不大聲,永遠講秩序。
一見寶慶帝出現,衆人立刻下跪行禮,錦繡立刻數人頭,居高臨下,真是太方便了。
一數,不多不少,剛好一十九位。
沒想到寶慶帝突然小聲道:“丫頭你贏了。”
錦繡心中想笑,原來寶慶帝也在數人頭啊,怪不得遲遲不平身,真是太壞了。
皇帝的一天,真是豐富多彩。
在“母子情深”了大半天之後,寶慶帝開始了“勵精圖治”模式,與羣臣就共同關心的國際國內問題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談,談沒談出結果且不說,反正這種小而精的彙報模式,讓寶慶帝覺得特別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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