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向來在軍中大開大合的段氏,迷茫地點了點頭,沒明白妹妹的意思。

夷安見她只知道點頭,這實在是心思單純,更喜歡與這樣的嫂子親近,便多說了幾句,笑道,“等烈王殿下從早朝下來,衆目睽睽之下堵住他,好好兒地說說他家側妃的熱情,就好了。”

“哦。”段氏繼續點頭。

“烈王掌八關,父親即將接管九門,又轄五城兵馬司,這還未陛見,就與烈王府上好的什麼似的,只怕會叫人猜忌。”夷安雙手捧了茶來送到段氏的手上,見她想得臉都皺起來了,便溫聲道,“滿朝文武的面前,與烈王撕擼開,這才叫咱們家中平安。”她頓了頓,這才淡淡地說道,“父親如今,還是做個孤臣好些。”烈王兵權太盛,若說宮中對他沒有忌憚,纔是騙鬼。

薛皇后爲何駁了世子的摺子?只怕除了厭惡烈王,可是不願意看到烈王府定下了繼承人,便緩和了如今的局勢。

只有叫烈王府內爭執不休,才能叫薛皇后安心。

能在京中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宮中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道薛皇后不是故意的呢?

“妹妹說得對。”段氏想了想,臉上就不好看了,猛地灌了一口茶,這才住着夷安的手,嘆氣道,“咱們在關外的時候久了,人竟都淳樸起來,竟想不到這些。”

夷安嘴角抽了一下,有心想問問不那麼“淳樸”的自己是個什麼意思。

“還有,”既然已經不淳樸了,夷安就不準備在家裡也純良起來了,見夷柔已經捂住了嘴轉頭笑得不行,木着臉繼續說道,“這側妃也真會燒熱竈兒,只是她聰明,別人也不是傻子,只怕知道今日她前來平陽侯府,回去了不定怎麼鬧呢,叫烈王好好兒去頭疼這些側室庶子,也算是報應了。”蕭安竟然敢納了夷靜爲妾,這叫夷安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對烈王府更添噁心。

後院兒失火,才叫英雄呢!

“大抵在王府裡‘忙’起來,就想不到沒規矩地往府上做客了。”夷安笑眯眯地說道,“叫大家都知道烈王府裡頭側妃們的千姿百態,纔好顯示烈王殿下看美人兒的眼光不是。”既然有臉納許多的妾,想必老臉丟到滿朝上下,叫人指點嘲笑管不住後院兒,也是烈王心中所願罷?

既然烈王要顯擺自家的妾是多麼“能幹”,少不得宋四姑娘要成全英雄一二。

“妹妹說的太對了,你真是太壞了!”段氏發自肺腑地讚了妹妹一句,見夷安捂着頭說不出話來,夷柔已經笑得將手上的茶盞都扣在了自己的裙子上,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頓了頓,有些擔心地對妹妹嘆道,“不是我嚇唬四妹妹,你這麼壞,出門只怕會有大……”把“報應”二字吞在了肚子裡,段氏含糊地說道,“會有大/麻煩的,巧兒了,嫂子那兒還有幾個女兵,跟着我出生入死打出來的,如今跟在我的身邊也沒有什麼意思,就給了你,也叫她們英雄有用武之地。”

夷安默默地咂摸了一下這話,艱難地點頭。

想必,這就是關外獨特的贊人的方式?

“笑納”了嫂子的稱讚,夷安長嘆了一聲,擡頭就見段氏用真誠的目光看着自己,臉色有些木然地說道,“多謝嫂子,我就卻之不恭了。”其實……她也是真的需要幾個女兵,別叫她壞事兒幹多了,路上點兒報應什麼的。

不過真相被說出來,總是叫夷安肝兒疼,她傷感地送了一窩蜂解救婆婆去了的段氏,隔着小樓看着段氏風風火火的背影,轉頭見夷柔還在笑,便嘆氣道,“三姐姐這樣開心,我真傷心。”

“行了,誰不知道誰呢?”夷柔起身往屏風後換了一身兒裙子,這纔出來與她笑道,“叫我說,伯孃都回來了,你也消停些吧。”

“烈王府的事兒,咱們不好參合,”夷安便皺眉道,“只是烈王既然這樣強悍,爲何竟……”

她覺得有些古怪。

烈王掌八關,那真是說什麼是什麼,可是在世子上竟只能聽薛皇后的,叫夷安怎麼想都覺得古怪。

“咱們管他們做什麼。”夷柔便冷笑了一聲,唾道,“糟糠之妻,竟是這樣對待,無恥的小人!”

“這話可不好在外頭說。”夷安想了想,告誡了夷柔,然而如今剛回府,竟是對府中的景色更在乎些,帶了姐姐便往四處去看,又聽說烈王府果然來了車接了那側妃離開,這才往前頭給大太太請安,進屋就見大太太臉色不虞,一旁的段氏呂氏都在勸,便笑問道,“那人竟叫母親動氣了不成?”

“簡直就是個賤人!”大太太拍案罵道,“若她上門開門見山,只來求我世子位之事,我還高看她一眼,進門竟就與我講什麼情不自禁的真愛!我!”她當年嫁人的時候,是見識過這羣烈王側妃的嘴臉的,只是卻也沒有如今這樣無恥,兜兜轉轉地跟她說身不由己,情不自禁,還說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她如何當個小貓小狗不要緊,孩子卻要有些前程吧?

一把年紀,還妄圖跟小姑娘一樣哭得梨花帶雨的,實在叫她噁心!

“明兒我得進宮一趟,你跟着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大太太也是在邊關住久了,此時一張嬌媚的臉上滿是扭曲,冷冷地說道,“叫我給說情?行!日後烈王爵位旁落,可不要怨我!”她是氣得很了,見夷安與夷柔乖巧地上前給她順氣兒,不由青着臉強笑了一聲,握住了這兩個女孩兒的手溫聲道,“嚇着你們了吧?”

“妹妹壞着呢,纔不會嚇着。”段氏嘻嘻哈哈地說道。

“這個時候,不管真相如何,你也該說‘妹妹雖柔弱,然而有母親在,她什麼都不會怕的’。”大太太做了這兩個幾年的婆婆,臉上皺紋都多了些,此時臉色木然地嘆道,“我就說,再沒有如我這樣兒的婆婆了。”

當初段氏與呂氏嫁到宋家的成親的那天,段家與呂家的人都哭了,握住了大太太的手誠懇地表示了一下女既嫁出,概不退貨的意思,之後真是彈冠相慶,歡喜無限,如今還當宋家是救苦救難的好人。

也是,不是宋家兩個傻小子,這倆真的不大容易嫁的出去。

段氏聽了,急忙諂媚地上來給大太太捶腿。

“你啊!”大太太敲了敲段氏的頭,這才叫兒媳與閨女侄女兒都坐在自己的身邊,看了看兩個女孩兒的衣着打扮,臉上就露出了喜歡的表情,嘆道,“小小的女孩兒人,就該這樣打扮起來纔好看呢。”見夷安扶了扶頭上的玉蘭花瓣兒,便與她笑道,“皇后娘娘最喜自家的女孩兒打扮得花兒一樣,你如今正這打扮極出衆。”頓了頓,便與夷安告誡道,“在宮裡,皇后娘娘該對本家的女孩兒都有恩典,你謝恩就是。”

“恩典?”夷安笑道,“首飾衣料等等,無需母親叮囑,難道還有別的?”

“宋國公府,你外祖這一房你這輩兒,七個小子,愣是沒有一個丫頭。”大太太嘆了一聲,卻又有些得意地說道,“娘娘當年最疼愛我,你又是個女孩兒,想必定然有些不同的賞賜。”

“前頭裡,我彷彿聽說國公府裡的誰家的小姐得了一個縣君的爵位,母親難道說的是這個?”段氏急忙問道。

“是咱們公府隔房的一個丫頭。”大太太彷彿說起這隔房有些不快,淡淡地說道,“四丫頭不入京,她竟是公府幾房裡頭唯一的女孩兒了,陛下愛重……”她頓了頓,見夷安都有些不解,便嘆了一聲道,“都是家門不幸,你入宮許就知道,只是你也要曉得,那丫頭都能有爵位,無論如何,只要你不走了大褶子,總會有個好前程。”她有些晦澀地說道,“你只記得,皇后娘娘,纔是你的親人與倚靠!”

這其中必然有不好與年輕的女孩兒說出口的故事,夷安點了點頭,卻牢記了母親的話。

“只是不去拜見外祖,卻先拜見皇后娘娘,這個……”夷安遲疑了片刻,便問道,“是不是不大好?”

論起來,大太太的父親宋國公是薛皇后的嫡親兄長,論情論理,這也不該先往宮中去。

“你外祖不會計較這個。”大太太眉眼就溫柔了起來,見夷安點頭,這才冷冷地說道,“況當年的烈王妃,何等忠義?我承她照管數年,這口氣,不能不出!”見了烈王側妃,已經叫大太太心中惱怒了起來。

大太太竟然被烈王妃教養過,夷安詫異地往大太太的面上看去,就見她的一張秀美的臉上,竟是猙獰起來。

果然第二日,大太太便帶夷安往宮中去。

過了宮門,夷安就見一羣的內監恭恭敬敬地上前領路,衆人只走到了中宮處,就見眼前金碧輝煌,奢華異常,進進出出都是美貌的宮人,外頭哪怕還未到春天,卻有不知多少的名貴的花草綻放,空氣中帶着異香,一株巨大的梧桐撐開了巨大的傘冠,竟帶着幾分刺破蒼穹的氣勢,夷安心中咋舌,卻只微微斂目,跟在臉色端肅的大太太的身後往宮中去,一進門,就見極寬敞的大殿上,兩排都是紫檀木鑲金邊的木椅,最上頭,一個年老的貴婦端坐其上。

這貴婦只穿着平常的杏黃的服飾,然而一身的氣勢卻極爲逼人,那一雙眼睛中帶着深深的波瀾與鋒芒,卻掩在了平靜之後,彷彿看人一眼,就能叫人心生戰慄。

大太太領着夷安給這貴婦請安,擡起頭來,卻含淚喚道,“姑母!”

“你這孩子。”薛皇后聽了這一聲的呼喚,竟也眼角生出了淡淡的淚光,夷安就見大太太竟一路奔到了薛皇后的面前,伏在了她的膝上,極親近,彷彿這個動作,是從前做慣了的。

“我的心肝兒……”薛皇后拍着懷裡的大太太,臉色卻溫柔得不行,輕聲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樣嬌氣呢?”

雖這樣說,手上去並不肯放開,攬住大太太連聲地問道,“在關外好不好?宋家女婿,可給你苦頭吃了?兒媳婦兒可孝順?如今可有不順心?遠道回來,怎麼不多休息幾日再來?”這樣一疊聲地問過去,就見大太太眼裡眼淚都落下來,強笑道,“都是姑母慣的我,竟一點兒委屈都不能吃了。”

“你這輩子,不是爲了過苦日子的。”薛皇后摩挲着大太太的臉嘆道,“當年我就說,憑他是誰,你嫁在京中,有我在,誰敢叫你過得不順心呢?瞧中了一個五大三粗的,一嫁出去就是十幾二十年。姑母老了,就想見見你,卻不能如願。”

“如今,我陪着姑母,再也不叫姑母一個人。”大太太急忙笑道。

“瞧着你,我這心裡頭啊,纔有點兒熱乎氣兒。”薛皇后摸了摸大太太的頭髮,見她目光孺慕,便笑了,轉頭看着下頭的夷安,目中也閃過了一絲驚豔來,喚道,“這是你的夷安吧?過來,”她對夷安招了招手,方纔進門時那雙眼的冰冷晦暗彷彿都化去了,眼前的只有一個愛惜小輩的長輩,將笑吟吟的夷安拉在自己的面前上下看了,便點頭握着夷安的手與大太太笑道,“是個好孩子,難得的是這雙眼睛。”

那雙眼睛如同一池看不見底的水,透着冰冷與涼薄,然而又有一種幽靜的晦暗,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身上時,那池平靜的水卻被破開,露出了下頭的暖意。

“是個好孩子。”皇后又笑着重複了一遍。

這是極好的評價了,況她慈愛,夷安也不願用對上位者的模樣對待這樣一個想要善待她的人,福了福,擡眼朗聲道,“給姑祖母請安!”

“好,好,好!”皇后越發欣喜,只轉頭與大太太驚喜地笑道,“這纔是薛家的女孩兒!”

那些個見了她只敢喚聲皇后娘娘的丫頭,目光帶着畏懼,明明怕極了她,卻要做出一副孺慕的模樣奉承她,實在叫皇后都覺得累得慌,此時便與夷安嘆道,“你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如今也算出頭了,日後啊,姑祖母也給挑個如意郎君來,叫你以後都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

“您挑的,自然是好的。”大太太眼睛一亮,卻還是指着夷安與薛皇后笑道,“只是這孩子心裡想得多,我只想給他挑一個本分老實的女婿,才安心呢。”

皇薛後就聽大太太將夷安在山東做過的事兒一一說了,目中便帶着驚奇。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此時還能立在宮中的宮人,自然是薛皇后的心腹,夷安不怕這些話兒傳出去,等薛皇后聽到她如何治死了賈氏,那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添神采讚歎,便擡頭笑道,“以德報德,以直報直!”

她眉目秀致絕美,有一股子打骨子裡的柔媚可人,然而話語卻剛硬得厲害,可見心性,如此的女孩兒竟另有一種氣勢,叫薛皇后看住了,許久之後,這才頷首笑道,“這話,我喜歡的很。”

她能正位中宮,又插手朝政,自然手上有許多的人命,卻從不掩飾,因此也更喜歡夷安這樣坦然的女孩兒。

“只是你從前,還顧忌外頭的話,如今大可不必。”薛皇后溫聲道,“賢良人做多了,叫人輕看。你瞧瞧,若是當日你就用雷霆手段,料理了這對兒母女,攝於你的威勢,誰又該算計你的姻緣呢?賢良是好,只是卻無用的緊。”見夷安受教,贊同點頭,她便含笑道,“既然回京,萬事都有姑祖母給你擔着!你只活出真性情來,有姑祖母一日,就有你一日。”

“謝姑祖母。”這簡直就是奉旨跋扈的意思了,夷安上輩子,也很囂張,因此此時竟覺得鬆了一口氣,頓時笑起來。

“真是個好模樣兒。”皇后看着眼前這年少的女孩兒笑起來,也覺得心中歡喜,與已經坐在自己身邊的大太太笑道,“這孩子從前吃了苦,都是你的緣故!如今圓滿了,就不能叫她吃委屈。”

她頓了頓,便慢慢地說道,“憑我的身份,我喜歡的孩子就該得着最好的!二房的那個丫頭還是個縣君,咱們的夷安,該更尊貴,高於她纔是,就……”她擡頭,慈愛的看着夷安,溫聲道,“就爲縣主,賜號長安。”

長安,長安,這就是她作爲長輩,對這孩子一生的期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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