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秀轉着木珠子的動作微頓,瞧着婦人,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本宮記得有一年,也是這樣一個天氣,下着大雪,天寒地凍的,本宮與姐姐在冰面上玩耍,二人跌進了冰裡,那時候母親便徹夜不眠的照顧我與姐姐。”
婦人原也是記得的:“是了,那日來探,卻見楚夫人自個也給累得病倒了,夫人待你與待賢妃娘娘,原都是一樣的。”
楚雲秀垂眸,低聲道:“我知道,姐姐呆在冷宮的時候,本宮也不敢差人去看她,只知平安無事即可,若是旁人知本宮與她的情誼,只怕會以此要挾,到時候受罪的還是姐姐,可本宮思前想後,步步謹慎,卻不知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演變成了今日這般局面。”
這個人,她是信任的,或者說,這個人打小便讓她覺得信任。
她的書香之氣,她的溫婉賢良,甚至於處事時的乾脆利落與冷靜,楚雲秀無一不欽佩。
她將一個原本即將支離破碎的家一點點的粘了起來,如今過上了夫愛子孝的好日子。這是整個都城的人都在流傳的佳話,甚至有人揚言,娶妻便要娶她這樣的。
她轉過身,抱了抱楚雲秀,那溫柔而富有感染力的聲音一點點的撫平她心裡的不安:“人有時候總會因爲一些與自己稍有關係的事情而愧疚自責,可卻忘記了,這件事情的責任並不在你,你要做的便是代替她護好楚家,爲母盡效,爲楚府盡忠,孩子,以後,便要苦了你了。”
這一瞬間,楚雲秀竟覺得有些心酸,只是她是這個極要強的人,硬是忍着淚,將婦人推開,瞧着那淺笑倩兮的畫像道:“本宮知道了。時辰不早了,您該去歇着了。”
婦人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你瞧你這眼圈,如今都快拉到下巴了,如今最應該好生歇息的便是你了,若不歇好,到時候有精力去應付這許多東西?”
楚雲秀跪得久了,頭有些發暈,跪着的身子隱約裡有些搖晃,只是她要強:“本宮無妨,這最後幾日,本宮想再陪陪她。”
見勸不動,婦人嘆了嘆氣,復又問:“可吃了些什麼?若是餓了,去廚房給你做些點心,我記得你們姐妹兩幼時最是喜歡。”
她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有勞了。”
婦人看着那個畫像,心裡頭竟有些酸楚,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待人走了,青爭忽的起身,站在那陪葬的棺木前,將那未合的棺材推開了些,瞧着蓋了臉的白布,伸了手取開,低聲道:“素挽,這些……原是給你備的陪嫁,不曾想,如今只能給你用來做陪葬了。”
若是有人在的時候青爭是不敢的,可是如今只有楚雲秀在,所以多了幾分肆無忌憚。
葉荷欲言呵斥卻被楚雲秀阻止了,不禁有些氣:“這也太不將娘娘放在眼裡了。”
青爭取了帕子沾了些茶水,一點點的替她擦軾着臉,朝楚雲秀解釋道:“娘娘,奴婢與素挽自幼相識,這是頭一次她去了離奴婢最遠的地方,奴婢別無所能,如今只能替她打點好行裝,讓她在那邊不至於受了欺負,若有不周還望娘娘恕罪。從今往後,那宮中便只剩奴婢一人了。”
言罷她又從懷裡掏出了不少的金玉之物,一一爲素挽穿戴上:“素挽最愛乾淨,她脖子一劍斃命,脖子上全是血,想來這些人也不會爲她擦軾的,如今便也只有奴婢代勞了。”
楚雲秀轉着手中的珠子,溫聲道:“素挽,本宮原也是見過的,如今有你替她打點一二,也好。”
葉荷聽着直皺眉:“娘娘,青爭原就是良妃娘娘派過來的,如今這般不將娘娘放在眼裡,恐會……”
楚雲秀瞧着那火苗竄起的火盆,淡道:“葉荷,不妨事,本宮不是也如她一樣麼?如今那裡便只有本宮一人了,想來良妃也不過是念她一片真心,故讓她來送素挽這丫頭最後一程罷了。”
葉荷嘆了嘆氣:“娘娘,您可不能再這樣善良下去了,否則,到時候只怕那些人該騎到娘娘的頭上去了。”
楚雲秀捏了捏眉心,朝她溫聲道:“不妨事,本宮自有主張。”
葉荷又急又氣,可是又無可奈何,只得隨着她去。
青爭替素挽收拾好,站在棺木前溫聲道:“去了那邊,若是見了我阿孃,便代我問候一聲,告訴她,我很好……”
她一個人守在棺木旁絮絮叨叨的說着,楚雲秀的身子很是疲,幾乎要跪不住,葉荷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旁守着,極是擔憂:“主子,您便聽奴婢一言,先去歇息吧。”
楚雲秀搖了搖頭,目光堅定的瞧着那個淺笑倩兮的畫像:“葉荷,這府中的之事,可都安排妥當了?”
葉荷哪裡有時間安排這些,她一進來便守在楚雲秀的身旁,正當尷尬之際,青爭近前來,朝楚雲秀回稟。
“娘娘,奴婢已經安排妥當了,原是要停棺七日,只是七日之後不宜安葬,便擇三日,後天是賢妃下葬的日子,在此其間,來弔唁的人奴婢已經着人記了下來,在席間所說之話奴婢也一應差人記了下來,到時候以供娘娘查閱。”
青爭這樣的辦事能力,着實讓人驚訝,就連葉荷都震驚了:“你是良妃娘娘派來的人,這府裡的下人如何會聽你之言?”
青爭將帕子輕輕蓋在素挽的臉上,來到楚雲秀的身旁跪下:“奴婢只說是貴妃娘娘所指派,若有疑問只管來問貴妃娘娘就是。”
這打着楚雲秀的名頭來辦事,自是好辦多了。
楚雲秀對她的辦事極是滿意,只是也有些疑惑:“記錄名冊之事,是誰的意思?”
青爭垂眸,溫聲道:“是奴婢的意思,娘娘若是要在宮中立足,自是要分清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切莫要託付錯了人才好。”
葉荷防備的瞧着她:“你可莫要忘了,你是良妃的人,若是到時候你告訴了良妃,豈不是娘娘的底線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青爭朝着楚雲秀重重磕了個頭,朝她沉聲道:“娘娘,奴婢在此發誓,奴婢絕不會將此事傳揚去,若違此誓,便教素挽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她以素挽起誓,那便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