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荊棘密佈,攜手春光無數45
曉蘇是3月底回貢山的,是送自己父親的骨灰回去。
當然,顧嘉良的遺言要她把母親的蘇薇安的骨灰也取出來一起送回貢山,她卻沒有遵照父親的遺言,去取母親的骨灰。
她覺得母親睡在那地方八年了,一直就那樣安靜的住在那裡,而且她以後要長居濱海,所以她自私的希望母親能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讓自己隨時都能去看望她老人家。
蘇耀武開始是想要把蘇薇安遷到北京去,可在曉蘇的堅持下最終放棄這個想法,不過他在三月初卻把白素的骨灰帶到濱海來了,說他曾在白素墓前許願要讓她們母女團聚的。
曉蘇可以反對外公把母親帶走,但是卻不能反對外公把外婆帶來,於是就又在母親蘇薇安的墓旁買了塊地,把外婆給安葬了下去騅。
蘇耀武一生就一個女兒蘇薇安,而蘇薇安又早在八年前去世了,所以現在他最親近的人就是曉蘇了,而曉蘇因爲季非墨的緣故,當然要長居濱海。
於是,蘇耀武又在濱海買了一套房子居住,說這樣可以離曉蘇更近一些,而且他年齡大了,沒有別的事情,只想和孫子孫女們呆在一起。
曉蘇當然歡迎外公的到來,畢竟外公年齡大了,她又是他最親的人,如果他長住北京,那她去看望他就多有不便,而外公如果有什麼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她也沒有辦法去北京那麼遠的地方長期照顧他,因爲她還帶着五個孩子,所以蘇耀武來濱海養老是再好不過了狳。
三月底去貢山,原本季非墨要陪她去的,可季非墨公司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墨集團的東方威尼斯第一期即將竣工,開盤事宜正在緊鑼密鼓的策劃中,這也是墨集團的第一個樓盤第一次開盤,爲了能一炮打響,他可是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如果僅僅只是去貢山掃墓,那麼兩三天的時間估計就夠了,偏偏曉蘇回貢山去還要現修墓地,所以前後估計要十天的樣子。
曉蘇說她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何況當地人她熟悉,而且她已經給阿弟打電話了,阿弟的老公啊旺說他能請到當地的泥水工,如果要求不是特別高的話,應該一個星期就可以修建出一座比較像樣的墳墓來。
知道曉蘇要回貢山去,熠熠就嚷着要跟去,可曉蘇覺得熠熠的身體太差,何況又不是飛機能直達的城市,還要坐很久的長途汽車,她怕熠熠身體承受不了,於是就沒有答應。
當然,燦燦的身體要好一些,而且燦燦也姓顧,按說是顧家的子孫,她應該回去的,畢竟是送外公回老家呢。
可燦燦人小,還不到兩歲半,關琳琳捨不得,說等燦燦大點才帶回去吧,何況曉蘇你一個人要忙那麼多的事情,帶個孩子多有不便。
這倒是實話,而且曉蘇爺爺的墓碑在那半山腰上。面向怒江,而她父親的墓地也要挨着爺爺的墓地,也將在半山腰上面向怒江。
那地方地勢險要,燦燦又小,萬一跟着她到那半山腰上去,稍微不注意,她一個小孩子滾懸崖下去都沒準呢?
在季家分別的時候,熠熠眼眶紅紅的,不過她和曉蘇有過分開的經歷了,所以並沒有哭出來,只是喊着媽咪要早點回來。
燦燦雖然也和曉蘇分開過,尤其是曉蘇懷三胞胎的時候,她每天晚上都和關琳琳回季家的,可到底,那樣的分開是短暫的,第二天就能看見媽咪。
當熠熠告訴她,媽咪要丟下她們十天去貢山時,燦燦又跑上來抱住曉蘇的腿不讓她走,嘴裡嚷着她要跟媽咪去貢山。
當然不會帶她去,關琳琳趕緊摸出一個五彩的棒棒糖來,說開車帶她去兒童樂園玩鯊魚島,這樣才把她給哄開了。
當然,三個才半歲的小寶寶,燁燁,煜煜和炫炫,到底是保姆照看着的,雖然每天也能跟曉蘇親近會兒,到底,跟保姆呆的時間更長,所以對曉蘇的感情不及對保姆的感情深。
何況孩子也小,並不知道媽咪要遠行,曉蘇抱起孩子們分別親吻他們的時候,他們都笑得很甜,一點離別的傷感都沒有。
於是,熠熠忍不住就感嘆道:“還是做小孩子好,尤其是半歲以內的嬰兒最好,因爲他們還不懂得什麼叫感傷,不懂得什麼叫離別的痛苦。”
曉蘇聽了熠熠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用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道:“熠熠,你纔多大呢,怎麼就如此的多愁善感了?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跟爹地學的啊,”熠熠很自然的回答,卻讓季非墨在一邊忍不住囧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多愁善感了?”季非墨忍不住瞪了自己的大女兒一眼:“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多愁善感?”
熠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一邊朝旁邊跑一邊丟下一句:“我不知道什麼叫多愁善感,我只知道某人總喜歡發感嘆,動不動就是,過去的那些日子,或者是曾經的那些歲月”
曉蘇聽了熠熠的話汗都下來了,扭過頭來看着幫她把行李箱搬上車尾箱的男人,忍不住疑惑的問了句:“你真的多愁善感?”
季非墨白了她一眼:“去,誰多愁善感了?你聽熠熠的,她才七歲的小女孩,懂什麼?趕緊上車吧,再不上車就趕不上飛機了呢。”
曉蘇看看時間,還真是,於是也就不再和季非墨討論多愁善感的事情,迅速的拉開車門上車,心裡只祈禱着路上不要塞車,否則的話,她航班估計還要改簽。
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祈禱什麼,偏偏這老天爺就給你安排什麼,季非墨的車開出季家大院兩公里後,剛上通往機場的大道,就遇上了大塞車。
曉蘇只能嘆息,這就是人的命,她早走十分鐘,估計都不會趕上塞車,可因爲和孩子們分別,就耽誤了那麼十分鐘,於是就把她給堵住路上了。
所以,等她趕到機場的時候,她所坐的航班已經起飛十分鐘了,她除了改簽別無她法。在機場改簽了之後,季非墨幫她把行李拿去託運,而曉蘇卻把顧嘉良的骨灰拿出來,別的東西可以託運,但是父親的骨灰她要抱在自己的身上。
不管怎麼說,她不能把自己父親的骨灰裝在行李箱裡任由別的行李一起隨意擠壓。
父親在世時就是一個極其好強之人,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擠壓,所以現在他即使已經過世了,作爲顧嘉良唯一的女兒,她能做到的,也儘量不讓父親被人擠壓。
終於把一切都弄好,登機牌也換好了,曉蘇單肩跨了一個包,懷裡抱着父親的骨灰盒,然後朝着VIP安檢口走去。
季非墨這廝大方,也奢侈,給她定的頭等艙,如果是平時,她估計會罵季非墨*,因爲頭等艙和經濟艙都在一架飛機上,又能同時到達目的地,而經濟艙要比頭等艙便宜了好幾倍,爲什麼不坐經濟艙?
不過這一次,她卻沒有反對,因爲她是帶着父親一起乘坐飛機回貢山的,而父親曾經是部長,他去哪裡都是頭等艙來頭等艙去的。
所以,這最後一次帶父親坐飛機,她還是讓父親坐頭等艙吧,滿足父親那虛榮的心裡,也讓父親在那邊安心一些。
季非墨看着曉蘇頭也不回的朝着VIP電梯走,心裡忍不住緊了一下,見她要跨過那道門,忍不住又喊了聲“曉蘇”
曉蘇回過頭來,看着一臉緊張的他,原本想向他揮揮手的,可她兩隻手抱着骨灰盒,於是就只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意思是她走了。
季非墨就看着她那張笑臉,一瞬間,他覺得她那張臉就好似剛剛綻放的向日葵,明媚中還略帶幾分嫵媚。
曉蘇因爲換了航班的緣故,所以到昆明時間就晚了,她自然沒有趕上那班開往貢山的長途班車,必須要等到第二天。
當然要住酒店的,可曉蘇對昆明並不熟,而且又是傍晚,她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帶着行李坐出租車去哪家酒店,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長途車站附近有哪些酒店。
在昆明她沒有別的熟人,唯一的熟人是阿普,她記得阿普是在昆明的一所重點中學當老師的,可她不記得阿普的電話號碼了。
打電話給阿弟問阿普的電話號碼的,結果阿弟告訴她,阿普已經不在昆明教書了,他回到了貢山,現在貢山中學當副校長呢。
好吧,她聯繫不上一個人,最終還是問的機場工作人員,好在這裡的工作人員還算熱情,在聽了她的情況後,很快就幫她聯繫到了距離長途車站不遠的酒店,說她明天趕長途車站很方便的。
正因爲有了這一通的波折之後,曉蘇回到貢山就不是第二天一早而是第二天晚上了,好在啊第和啊旺知道她要回來,提前到長途車站來接她。
阿弟原本要讓曉蘇住到她家去的,可曉蘇不肯,說她不是一個人回來,是帶着父親回來的,而父親估計還是想在家裡住住。
三年前她和季非墨還住過的顧家,因爲又過了三年的緣故,現在看上去更舊了,而且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已經腐朽了。
“啊蘇,這地方能住人嗎?”阿弟見曉蘇朝樓上走,也跟着上去,因爲是年久失修的木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着。
“我住不久,頂多也就十天而已,”曉蘇回頭看了啊第一眼,然後又輕聲的說:“我這人不講究,什麼樣的環境都能住,何況,這裡是我的家啊,我在這裡曾住過九年呢。”
啊第不啃聲了,她和曉蘇是好朋友,曉蘇的性格她瞭解,曉蘇是個極其念舊之人,曾經她在這裡讀高中時,就時常和自己的初中時的一個叫鄭明珠的同學通信。
房子雖然破敗,好在還能勉強遮風擋雨,啊旺見她堅持住這裡,又找了兩個年輕力壯的人來幫忙修繕了一下,把一些有可能漏雨的地方用瓦塊給遮蓋了一下。
晚飯當然還是阿弟給她送來的,正宗的貢山味,把曉蘇吃了個底朝天,吃完後還忍不住讚歎道:“這簡直就是天下最美的晚餐了。”
阿弟聽了她的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知道曉蘇這是故意誇獎她的,也不跟她爭辯,只說要留下來和她一起住,因爲她這屋太老舊了,怕她一個人住着害怕。
曉蘇原本是不害怕的,可在阿弟如此神秘的情況下,她倒是不由得有些疑惑起來,忍不住問啊第道:“怎麼了?是不是最近村子裡出什麼壞人了?”
啊第就搖搖頭說:“不是,只是前兩天,就是你打電話來的那兩天,村裡的張大姑說她曾看見這屋子裡有人進出,還以爲是你回來了呢。”
“啊?”曉蘇聽了這話一愣,隨即又搖搖頭說:“那張大姑是不是年齡大了?人老眼花,我前兩天還在濱海呢,這不,今天剛到嗎?”
“所以啊,我才說晚上要陪你在這裡住啦,”啊第趕緊接過話來,然後又輕嘆一聲說:“啊蘇,我知道你讀了很多書,而且還去國外喝過洋墨水,不相信鬼啊什麼的,”
啊第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接着又說:“我以前也不相信,不過我現在有些相信了,尤其是村裡的張大爺死了又活過來後”
“啊第,你第三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曉蘇迅速的搶斷了啊第的話,同時也岔口了話題,她真不想聽啊第說這些鬼啊神啊的。
世界上沒有鬼神,這是肯定的,如果真有什麼,那一定是人爲的,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而啊第說張大姑前幾天看見這房子裡有人進出,她相信那是張大姑年老眼花了,而且張大姑那人原本就有些神神叨叨的,她的話不可信。
“啊?”阿弟稍微一愣才反應過來,然後趕緊回答曉蘇的問題:“第三個是兒子啊,都快三歲了,幸虧是兒子,否則的話,我還要生呢,孩子生多了好累啊。”
“孩子多了是累啊,”曉蘇接過啊第的話來感嘆着:“啊第,你三個孩子不算多啊,我比你孩子還多呢,我五個孩子”“什麼?”啊第聽了曉蘇的話大吃一驚,忍不住追問道:“啊蘇你都有五個孩子啦?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這才離開三年,怎麼可能生五個孩子呢?”
曉蘇聽了啊第的話就笑了起來,然後輕嘆一聲說:“我三年倒是不能生五個孩子,不過我三年生了四個孩子,而大的那個孩子,是在7年前生的”
曉蘇就此打開了話匣子,和啊第聊起自己的孩子們來,而這話題一聊開,啊第自然就把此屋有鬼的事情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晚上和啊第聊了很久,以至於曉蘇第二天早上起來都是上午十點多了,而原本睡在她身邊的啊第,都不知道早上什麼時候走的。
等她趕到啊第家,啊第全家已經吃了早餐了,她的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分別上小學和幼兒園去了。
而曉蘇的早餐,阿弟還幫她溫在鍋裡在。
要給自己父親修墓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啊旺原本就是泥水匠,而阿普週六也回來了,帶了學校的兩個老師一起來幫忙,他們不是泥水匠,不過卻可以幫忙挖坑刨土背水泥河沙等上去。
用了五天的時間,終於趕在清明節這天完工了,曉蘇帶着父親顧嘉良的骨灰到這山上,準備在中午太陽正中的時候給父親下葬。
原本季非墨說要在清明節這天趕過來的,可都中午了他還沒有到,也不知道是路上耽誤了還是人根本就還在濱海沒有來。
啊第原本問她要不要請道士開路印七做到場之類的,曉蘇搖搖頭說不用了父親是做官之人,向來不講究那些,何況當年爺爺死了,父親都沒有給爺爺做那些呢。
顧嘉良是做高官的,原本這邊的人很愛戴他,可因爲他最終落馬了,所以這次曉蘇送他回來並沒有得到大家的歡迎,即使是下葬這天,除啊旺啊普一家和幾個幫忙的泥水匠,都沒有別的人來送行。
看着稀稀拉拉的十來個人,曉蘇心裡只感覺到一陣淒涼,父親在世時曾那樣的風光,走到那裡都是前呼後擁的。
而今,父親死了,最終落得個如此淒涼的下場,身邊除了她這個被他嫌棄的女兒,卻是再無旁人了。
下葬的時間用得並不長,曉蘇把顧宅裡父親平時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日用品還有一些他最愛的書都帶來了,放在裝他骨灰罐子的棺木裡。
是在給棺木裡裝父親用過的書時掉出一張照片來的,而這張照片,居然是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和父親書房裡掛着的那張母親的照片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撿起這張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蘇薇安,她很年輕,估計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依然是面帶微笑的看着前方,臉上充滿了自信和陽光。
她楞了一愣,又稍微嘆息了一聲,最終還是把這張照片放在了父親的骨灰盒上,她沒有遵照父親的遺言把母親帶過來,不過——
這張照片,既然是她無心帶過來的,那還是讓它陪伴着父親吧,多少,也讓父親不那麼遺憾!
把父親埋葬了,墓碑上的碑文是曉蘇親自寫的,除去了繁縐囉嗦,只有簡潔明瞭的五個字:顧嘉良之墓,落款是女,顧曉蘇,女婿,季非墨,外孫,蘇熠,顧燦,蘇燁,季煜和季炫。
把墓碑立好,啊旺就領着大家先走了,因爲早已經過了吃午餐的時間,大家忙了一個上午也餓了,而啊第在家幫忙準備午飯招待幫忙下葬的人。
曉蘇一個人留在最後,因爲她是顧嘉良的女兒,後面給新墳墓堆土點長明燈都必須是孝子的事情,何況爺爺的墓也該掃一掃,所以她不能跟衆人一起走。
曉蘇是在用竹籃提着新鮮的泥土給父親墳墓上堆的時候聽見有走近的腳步聲的,她以爲是某個工人忘記拿什麼工具返回來了。
於是,她只是不經意的扭頭看了一下,而這一看,卻把她震驚得連手裡提着的半籃子土都忘記倒了,就那樣目瞪口呆的瞪着跪在墓碑前的那個人。
如果她的眼睛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的話,如果她的大腦此時也沒有出現任何幻覺的話,那麼,此時,跪在顧嘉良墓碑前的人就是——
鄭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