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起,小光變成了一個高額頭、白長鬚的老頭,手裡拿着壽桃依依呀呀地唱着,他唱完一段,我便跟着合上一段,他唱的是戲,我唱的是歌,他的聲音可以裝得雄渾,我的聲音嬌柔,看似不搭調,可合起來效果卻是好,詞全是新改的,都是賀壽的祝福語。
結尾時,小光的寬大袖子往手上一遮,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個亮晶晶、光滑透明的東西。徐夫人驚呼:“是仙桃?”
不錯!正是那塊冰雕刻的壽桃!
小光走上前去,跪在地上,捧上冰桃,大聲道:“姐姐,生日快樂!”我也忙起身做了福,道:“姐姐,生日快樂!”
徐阿琭眼中含笑,皓齒微露,接過小光手中的冰桃,道:“快些放下吧,仔細冰着手!”她看着我們滿臉的幸福,“收到這個禮物我真是太高興了,有你們這樣的妹妹和弟弟,纔是我的福分!”
我笑嘻嘻地幫她摘了小光渾身的裝扮,湊到一起吃飯。
徐大人和徐夫人又悉心爲我備了生日禮物,與徐阿琭相差無幾的大字,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簪。徐阿琭知道我女紅差,親手繡了一條錦帕送我,小光不知從哪裡鬼使神差地拿出一顆冰雕的小壽桃,看得我驚喜連連,眼眶微紅。
飯後,撤了桌子,之後是漫長的守歲,今夜大家都高興,說說笑笑地倒也不難捱,子時剛過時,不知是誰說了個笑話,逗地大家哈哈大笑,忽聽門外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什麼笑話這麼好笑?”
我的心裡突地一跳,徐大人臉色一變,驚地站了起來,徐阿琭卻是沉着,可脣邊還是難掩驚喜。
一人撩開門簾走了進來,一身黑色毛皮斗篷,笑得溫暖如春,不是孟昶是誰?身後的小順緊跟着進來。
他淡淡笑着,卻驚了一室的人,衆人紛紛下跪,徐大人道:“老臣不知皇上駕到,罪該萬死!”他忙扶起徐大人,溫柔而深情的眼神掃過徐阿琭,看向我時,微微一笑,卻在我的心裡驚起了一片漣漪,我偷眼去看徐阿琭,見她臉色如常,方呼出了一口氣,暗罵自己真是做賊心虛。
孟昶道:“今日是團圓夜,一家人在一起喝酒熱鬧的日子,從今後,朕和你們也算是一家人,也就不必講這些禮了,今夜沒有君臣,只有父母子女。”
徐大人諾諾地應着,徐夫人忙命人重新上了酒席。
屋子裡生了幾處炭火,溫暖地很。徐阿琭一臉笑意地走向孟昶,替他除去了斗篷,伺候他入座,問道:“皇上怎麼趕來了?宮裡又是祭祀、又是宴席的,活動繁多,他們怎麼會輕易讓您離去?”
孟昶向她狡黠一笑,道:“山人自由妙計!”
徐阿琭卻也向他會心一笑,“醉酒、如廁、換衣,幾妙招?”
孟昶也向她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我默默在一側看着他們,心中幾許酸楚。
孟昶居坐上首,左手依次是徐國璋、徐夫人,右手依次是徐阿琭、徐光溥、我,他雖說了沒有今夜沒有君臣,但是我們居於下首的人還是不敢輕易言語。
酒巡幾遍,更漏滴答,門外忽然響起了爆竹的巨響,一聲連着一聲,響徹雲霄,徐大人忙命人點燃爆竹。我們一羣愛熱鬧的,紛紛衝進了院子裡,城牆上方,一簇簇煙火衝上天空,綻放出五顏六色的花朵,繽紛滿天,像是下了一場彩色的雨。
我隨着衆人歡呼、跳躍!頭望着天,不斷移動着位置,一時不察,腳踩到一塊硬的東西,腳下劈啪聲香,竟是一顆沒有爆炸的啞炮,腳又痛又麻,站立不穩,身子及時地被一人扶住,孟昶的聲音道:“小心!”
我擡頭看去,望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眼眸,卻隱隱浮現出笑意,我忽然想起草堂寺外他也是這樣抱着我,臉驀地紅了,急忙站穩離開他,輕聲道了聲謝謝!暗罵自己怎麼總是在他面前出醜,他忽道:“聽聞你也是這幾天的生日,今日來得匆忙,沒有備上禮物!”
我笑道:“皇上有這份心就夠了!”被人扶着離開時卻見徐阿琭站在一旁,臉色微變地看着我,我的臉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疼在心裡,不敢去看她,忙走了開去。
第二日拜大年,徐阿琭要下跪,徐大人卻有些忸怩,不願讓她跪,雖沒正式冊封,但聖旨已下,從此女兒是君,父親是臣。徐阿琭讓父母在上方安坐,道:“今後女兒入了宮,父親見了女兒還得行更大的禮。現在就受了女兒這一禮吧!”她直直地跪了下來,向父母拜年。
初十還未過完,孟昶已急不可待地派人來接。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宮城夾道內,車輪傳來咕嚕咕嚕的響聲,低沉而緩慢,迴盪在空寂的甬道內。兩列宮人井然有序地跟在馬車後,沒有預期中的熱鬧迎接,兩旁硃紅色的高高宮牆無形中帶來壓迫感。
徐阿琭撩開簾子,望着宮牆若有所思,我則興奮的坐不住,聽聞宮裡美得如同仙境,每個宮殿都金碧輝煌,每個園子都花團錦簇,就連地上的石子都是鵝蛋般大的五顏六色的寶石。
想象間,馬車行到了甬道盡頭,硃紅色的大門應聲而開,兩旁駐守的侍衛手拿長戟,表情肅穆,如鋼鐵般巋然不動。
馬蹄聲響,一旁的側門裡一人身穿黑色勁裝策馬而出,正是高彥儔。他臉色冷凝,目光如炬,定定地瞧着我,我不敢去看他,放下了簾子,只聞馬車聲響,快轉彎時,我猛地撩起簾子,高彥儔佇立依然,他的身影漸漸被高牆擋住,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裡,眼睛隱隱有東西滴落,我連忙伸手拭去。
行過寬闊的廣場,一座座巍峨華麗的宮殿,馬車停在了宣事殿門口,我和丹丹先行下車,隨後扶着徐阿琭下來,徐阿琭身穿紅色宮裝,繡着大團的牡丹花樣,梳着花髻,頭頂插着牡丹絹花,絹花下是金步搖。隨着行動,身上的環佩叮咚作響。
已有兩名粉色衣裝的宮人立在殿外等候,及我們收拾妥當,裡面的太監傳喚,宮女領着我們進到殿內。
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鑑人,四周雕樑畫棟,華美異常。孟昶金冠束髮,身着朝服,端坐在上,他的左手邊坐着一位美貌老婦,宮髻高挽,衣飾華貴,看來正是孟昶的母親李太后,她臉容慈祥,眼睛中卻透着銳利的精光。孟昶的右邊下首的位置卻是空着的,我想那裡應該是皇后的位置,可是孟昶至今也沒立過皇后。
大殿兩側的座椅上分別坐着四位美貌妃子,我跟在徐阿琭身後也不敢多看,只見大殿中央已經立着兩位女子了,看衣飾打扮似乎與徐阿琭相差無異,我的心裡突地一跳,難道今日納妃不只徐阿琭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