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平以身體不適,需要修養爲由,在沒有提前給市委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就正式向市委提出了辭職申請。?當這份辭職報告擺在市委書記李東權的桌子上的時候,李東權不由發出了兩聲不可思議的嘿嘿笑聲。他真想不到,在現行體制裡,竟然會出現這樣一個縣長要向自己主動提出辭職。
當這份辭職報告擺在李東權桌子上的時候,李東權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王雲平又在矯情,又在搞怪,自以爲是留美博士,便自命清高,耍她那文人的臭脾氣,在下面受了一點點委屈,就要給自己上眼藥。
李東權想也沒想,便抓起電話給王雲平撥了過去,口氣生硬地責問道:“王雲平同志,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耍什麼大牌。動不動就用辭職來威脅我。你是不是覺得離了你,地球就不轉了,離了你河灣縣就要垮了,啊?我給你說,你這個辭職,我不批准。有什麼事情,到市委來,給我當面說清楚。”接着緩和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幹工作嘛,總會遇到一些坎坎坷坷的事情。孫一民那個人已經是那個樣子了,我們還能把他怎麼樣。他這一屆幹完,也就退到人大或者工委去了,你就不能安奈一時,非要給市委出這個難題嗎?”
王雲平在電話裡淡淡地笑了笑道:“李書記,完全不是你說的這麼回事。我提出辭職雖說跟孫一民同志有一定的關係,但並不是完全因爲他。一來是我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二來是……我自認爲實在難以適應,越幹就越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聽了王雲平的話,李東權沉默了半天,才嘆氣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太過任性,想起一出是一出。這個辭職報告先押在我這兒,我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停頓了一下又語重心長道:“雲平啊,這件事情,我勸你你……還是提前給你父親打個招呼。”
王雲平馬上道:“李書記,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當初就是他的家長作風,自作主張,非要逼着我到沂川縣擔任副縣長,可是我已經三十多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人生的道路,我自己會選擇。我不會,也不可能一直聽他的擺佈。如果那樣的話,只會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更加沒有意義,更加痛苦。這又何必呢。”
李東權又嘆了一口氣,只好道:“那好吧。不過這件事情也不是那麼着急的事情。你也不能說辭職就辭職,市委總要有個安排吧。”
掛斷電話,李東權讓秘書把王清華請了過來,將王雲平的辭職信拍在王清華的面前,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王市長,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的幹部都成什麼樣子了,我們培養一個幹部是多麼的不容易,好不容易培養起來了,人家卻辭職不幹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嗎。”
王清華將辭職信拿起來,粗略地看了看,道:“李書記,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性格決定命運嘛。她要辭職就讓她辭。這個王雲平,我過去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說好聽一點,她這麼長時間的工作都是在強撐着,說不好聽一點,就是裝嘛。說白了,就是說她自身缺乏一種氣質。根本就不適合當這個縣長。現在提出辭職,也是必然的事情。”
李東權瞪眼看着王清華道:“你說倒是輕鬆,她辭職了誰去接河灣縣這個攤子?再說了,她要是辭職了,省委王仁成同志那裡怎麼交代?王仁成同志可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現在突然在縣長位置上辭職不幹了,你讓王仁成同志怎麼想。他要是不親自過來興師問罪纔怪哩。”
王清華不以爲然地擺了擺手道:“李書記,你是不是把問題考慮的太過複雜了。王雲平主動提出辭職,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即便是王書記過來興師問罪,他又能說出個什麼來。難道能說我們沒把他的女兒照顧好?他女兒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還要我們給他餵奶、擦屁股嗎?王書記要是來興師問罪,你讓他來找我。他要是敢說我們沒有照顧好他女兒的話,我馬上扒他女兒的褲子。”
李東權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道:“清華啊,清華啊,真拿你這張嘴沒辦法。”接着思索一下又道:“這樣吧,完了之後我們專門召開一次常委會,集體研究決定一下,也免得你我背這個莫名的黑鍋。順便也把河灣縣新縣長人選定下來。另外,是不是讓組織部再找王雲平談一下話,比較合適呢?”
王清華想了想,覺得按照程序也應該如此,便沒有再說什麼。
王雲平主動提出辭職的消息,在河灣縣不脛而走。各種版本的議論之聲,便開始此起彼伏。有人根據王雲平暈倒後住院的情況推斷,王雲平得了重病,極有可能是癌症,可能朝不保夕了;也有人根據王雲平和孫一民在河灣縣的鬥爭推斷,王雲平畢竟年輕,鬥不過孫一民,被孫一民一腳踹出了河灣縣;還有人沒有根據地說,王雲平犯了經濟錯誤,已經被紀委兩規了起來。凡此種種,在河灣縣議論紛紛,一時間也弄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總之在王雲平離開河灣縣之前的這段時間,出現了一段暫時性的行政混亂,因爲孫一民聽說王雲平提出辭職後,馬上就開始加緊往市委跑,爭取讓市委下派一個跟自己合的來的縣長下來,免得再派一個跟王雲平一樣,一來就跟自己對着幹的傢伙。
不過孫一民的遊說活動,進行到李東權那裡的時候,就遇到了當頭棒喝,李東權冷笑着對孫一民道:“孫一民同志,你是傻啊,還是沒腦子啊。你以爲王雲平同志主動辭職離開河灣縣,對你一件好事,你今後在河灣縣就可以一手遮天了,是不是?你也不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王雲平辭職,王仁成同志會怎麼想。”接着又質問道:“你是不是以爲,王雲平提出辭職,你這個縣委書記就沒有一點責任,就能脫得了干係?”
李東權這麼一說,就把孫一民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李東權說的又何曾不是事實呢。王雲平之所以要主動提出辭職,雖說跟王雲平的性格有一定的關係,但也不能不說沒有自己的“功勞”啊。王雲平的父親,省委副書記王仁成,恐怕一聽說女兒辭職的消息後,就能想到這裡來。正所謂“智子疑鄰”,到時候,王仁成肯定會把女兒辭職的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自己的頭上來。而人家一個省委副書記,要動自己一個縣委書記,那簡直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啊。
孫一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前途將可能一片暗淡,極有可能會因爲王雲平的辭職而面臨一次嚴峻的考驗,又實在沒有能夠自保的門路。回到河灣縣之後,孫一民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身形明顯憔悴了許多,短短几天功夫,整個人就瘦了兩三圈。縣裡的事情更無心過問,一下子從王雲平提出辭職的喜悅中,掉進了失望,甚至絕望的冰窖之中。
要是換了別人還好說一些,有點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在上面抹了一抹,花點鈔票,也許就過去。他孫一民可是渾身的問題,不僅有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更要命的是涉黑。一旦被上面抓了把柄,肯定是必死無疑,萬劫不復。
日日的恐懼,讓孫一民完全喪失了理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夜到桃園小區,交代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黑道勢力馬繼成,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一直一來作爲自己左膀右臂的羅佔奎和韓雲寶。畢竟這兩個傢伙掌握了自己太多的秘密。
次日晚上,也就是6月25日,河灣縣就發生了震驚全國的6.25爆炸案,河灣縣縣委組織部部長韓雲寶和警察局局長羅佔奎,雙雙在這場爆炸中喪生,同時炸死的還有三名失足女和兩名服務員,七個人均被炸的血肉橫飛。嗣後,孫一民又指示自己的秘書馬長安,將馬繼武約出來,殺死在娘娘河畔,屍首被扔到娘娘河裡,三天之後,才被人打撈上來,卻已經完全腐爛。隨後孫一民又親手將自己的秘書馬長安槍殺在西王鎮。
本以爲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的孫一民,萬萬沒有想到,僅在6.25爆炸案發生一週之後。市檢察院便將他帶走,並以貪污、受賄、涉黑、殺人、買兇殺人等多項罪名,向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訴訟,一審判決死刑。
坐在辦公室,李東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真想不到,河灣縣隱藏着這麼大的一隻蛀蟲,也就難怪王雲平要提出辭職了。她沒有死在河灣縣,也算是福大命大了。”繼而又笑了笑道:“清華,這次又多虧你了。要不是你,這個案子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給上面一個交代哩。”
王清華謙虛地笑了笑,卻玩笑道:“李書記,你就別誇我。我這叫不務正業。身爲一個市長,卻整天泡在案子裡面,說出去恐怕要被人笑話的。”
李東權卻不以爲然道:“這是你的長項嗎。作爲一名國家幹部,就不能只能一能,而要是個多面手。這樣才能應變訊息萬變的市場經濟嗎。”低頭沉默一下又道:“再跟你商量個事情。河灣縣目前的情況已經是羣龍無首,張慕雲同志暫時主持工作。但是張慕雲同志年齡大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還是提前打算的比較好。你覺得原小生這個小夥子怎麼樣?”繼而又道:“王雲平給我推薦的縣長人選,就是他。”
王清華擺手笑了笑道:“黨委管人事,政府抓經濟,我們兩個的分工可不能亂。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提個建議。我覺得原小生最好還是暫時不要動,讓他在下面再歷練歷練,也沒什麼壞處。另外,他搞的那個灣子鄉整體開發不是還沒有完成嗎,等這個整體開發工程基本完成了,我們也好對他有個整體評價。到那時候再提拔也不遲嗎。”
李東權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來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