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亡者之國

一道碎石鑄成的脆弱牆壁將提瑞斯法和西瘟疫隔成了兩半,因爲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來往的旅客們將其命名爲亡靈壁壘,這裡常年駐紮着小股被遺忘者哨兵。

在通過這道壁壘的衛兵盤查後,幾名被遺忘者騎兵負責“護送”雷根等人前往幽暗城,雖然納薩諾斯多次強調他們是女王的客人,但此地的指揮官仍頂着凋零者的訓斥,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決定,最後亡靈遊俠也不得不無奈妥協,由此被遺忘者對生者的態度可見一斑。

衆人自西瘟疫之地進入提瑞斯法林地後,周圍的景色似乎並沒有改變多少。

儘管不像在東西瘟疫之地上傳播地那麼廣,亡靈瘟疫仍然在樹木間散佈着墮落氣息。雖然這些樹還沒有變成巨大的毒蘑菇,但樹皮依然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紫色,種子也佈滿黃綠色的**。

這裡最顯眼的景象是天空——被魔法改變過的,像是一塊旋轉着的用把大地洗刷成天藍色的顏料染成的藍色玻璃,一起構了成這裡離奇的景色。薄霧經常瀰漫在森林裡,拜頭頂扭曲的天空所賜,讓人幾乎分不請白天和黑夜。

驚歎於這些異景的衆人且走且看,行進的速度自然慢了下來,而負責護送的士兵們也並無怨言,只是在旁冷漠地跟隨着。

就這樣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亡靈騎兵們卻突然停下。

帶隊者面無表情地行了個軍禮:“凋零者大人,我們現已進入幽暗城防區,卑職護送之責已然完成,還請您注意這些生者的來意。”

說完就昂首而視,似乎根本不避諱在場的活人。

“恩,都回自己的防區吧,”納薩諾斯揮了揮手,對雷根抱歉地一笑,“無需介意這些大頭兵,他們只對女王陛下才會表現出敬意。”

“早有耳聞,不過今天才算真正領教到了。”雷根無所謂地聳聳肩,隨着納薩諾斯跳下馬背,一同走入這座曾經的人類雄城——洛丹倫。

擡腳踏在瓦礫遍地的黃褐色泥土上,一陣不真實的感覺浮上雷根心頭。

——這座城市,就是血色十字軍們拼盡一切也要奪回的聖地,就是泰蘭從小到大念念不忘的家鄉,和達拉然一同被譽爲“北方雙姝”的美麗首都。

可她如今卻如年邁的老嫗一般,散發着令人掩鼻的氣味,護城河裡充斥着綠色的毒水廢料,偶爾還會冒出一兩隻變異的怪魚;灰色的屋頂上仍然殘留着幾片破旗子,上面“L、D”兩個大寫字母依稀可見。

“前面就是洛丹倫曾經的王座廳了,”納薩諾斯似是無意地解說道,但雷根從他眼中依然看到了一絲名爲追憶的東西:這曾經輝煌一時的帝國,也是凋零者生前的故鄉。

很多東西,可能一眼就已厭倦,但是也有些事物,哪怕窮盡一生也無法忘懷。

雷根站在殘破的王座之前,注視着曾經艾澤拉斯最高的權利象徵——就在這間宏大的建築內,米奈希爾家族建立了強盛的洛丹倫王朝,泰瑞納斯國王成爲了阿拉索帝國分裂後最強大的君主;也同樣是在這裡,稱雄一時的龐大帝國因爲一個男人而轟然倒塌。

“聽見了嗎?”納薩諾斯閉上雙眼,輕聲地說道,“空氣中還殘留着那一天的不甘和怨憤,這裡不僅沾染了王者的鮮血,同樣飽含着洛丹倫人民的絕望…”

——“這個王國…將被毀滅,並且在廢墟中…將會降臨一個全新的秩序,而這秩序將顛覆整個世界…的根基,”

若有似無的聲音在衆人耳邊迴盪,和着北風颳動大廳外旗幟的聲音,直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真是個不詳的鬼地方,”洛克薩斯搓了搓手臂抱怨道,“讓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這聲音…好熟悉,似乎在哪聽過一樣。”山姆皺起眉頭回憶着。

“如何能不熟悉,”雷根走到王座前蹲下,看着那已經凝結成黑色斑點的痕跡。

“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我們在東瘟疫碰到的那位‘陛下’”

“哇,原來傳說是真的!”蘇菲吐了吐舌頭,“這裡果然就是阿爾薩斯殺死自己父王的地方!”

“並且也是整個大陸苦難的源頭,”納薩諾斯睜開了眼睛,似乎剛從一個久遠的夢中醒來,“他毀滅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人民…還有高等精靈們平靜的生活,女王陛下和我都是拜他所賜,才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所以我們目標是一致的,聖騎士…無需帶着異樣的眼光去看幽暗城,這裡的居民曾經和你一樣有血有肉,他們甚至比你還更加仇恨巫妖王!作爲一個聰明人,我覺得你應該會妥善處理這種關係,記住,我們不是敵人…從來都不是。”

納薩諾斯意味深長地說道,轉身走進王座旁的側門。

雷根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隨着亡靈遊俠走入門中的升降梯——從外城進入幽暗城的方法有二,除卻升降梯還有幽暗城後方龐大的下水道口,但如果不想被弄得渾身臭氣,就最好不要嘗試另外一條路。

待衆人站穩之後,魔法陣所控制的升降梯勻速下沉,深及地底百尺有餘的地下城片刻內便已達到。

梯門緩緩打開的瞬間,人們的視線也隨之一暗——因爲常年的不見天日,讓這座地下都市變成了一座環形的大棺材,而在這座棺材裡,居住着二十餘萬不死亡靈以及他們少量的部落盟友,整座城市的建築物都散發着另一個世界的光澤。

“啊哈,血鉤,看看這是什麼?活生生的人類!”

雷根剛踏出升降梯,一個龐大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眼前,浮腫的脖子上居然頂着兩個腦袋,而佈滿縫合線的身體上盡是些奇形怪狀的人體器官,血盆大口中依稀還能看見一隻蠕動的手臂!

“呃…”看到如此尊容的亡靈,蘇菲不由噁心地乾嘔了兩聲。雖然倒在她弓下的縫合怪不在少數,但如此近的距離看到,仍然讓好潔的精靈反胃不止。

“居然還有一個精靈小妞,真是頓豐盛的晚餐!血鉤要吃掉她的大腿,精靈的大腿肉可嫩啦!”另一隻大腦袋留着涎水說道,居然無視面前的雷根,徑直將爬滿蛆蟲的大手伸向蘇菲。

“找死!”雷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即使聽不懂亡靈語,但這隻畸形的巨怪顯然不是在表達善意。就在他的手搭上劍柄時,一支紅芒閃爍的魔法箭更爲迅捷地射出,擦着他的臉頰射中了憎惡的手臂。

“轟!”一聲巨響後,縫合怪哀嚎着倒坐在地上,整隻右臂被炸成了粉末,只剩一地難聞的臭肉,雷根有些訝異地回頭看去,只見納薩諾斯手上的弓弦正微微顫動。

周圍的被遺忘者們紛紛循聲而來,當看清這隊奇怪的組合後,卻都愣在當場。

“凋零者大人,您這是…”一個軍官模樣的亡靈小心地問道。

納薩諾斯慢條斯理地將長弓掛回腰間,環視了一眼越聚越多的被遺忘者,他們渾濁的眼中大多帶着不解和憤怒,如果不是納薩諾斯在場,也許雷根他們就要被這些傢伙分屍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這隻蠢貨竟敢對女王陛下的客人無禮,我只是給他一點教訓罷了,”凋零者向前走了兩步,聚攏在旁的亡靈不得不稍稍退了退,“這幾位都是聯盟派出的信使,前來與陛下商討共同遠征諾森德的事宜,我以黑暗女王勇士的名義在此宣佈,他們在幽暗城將不得受到任何傷害!”

“如有違者,那個空長了兩隻腦袋的傢伙就是榜樣!”納薩諾斯眼中寒芒閃過,哀聲呼疼的雙頭憎惡嚇得閉上了嘴巴,凋零者大人對縫合怪的深惡痛絕早已衆人皆知,他這會可不敢上去觸黴頭。

被遺忘者們不知所措地噤了聲,紛紛給遊俠將軍讓開一條道路。

“走吧,諸位,”納薩諾斯示意衆人跟上,而自己面無表情地在前方開道,“除了女王陛下,沒有人能在這裡傷到你們,這是凋零者給你們的保證!”

——不得不說納薩諾斯在幽暗城中地位着實不低,雖然路上每個被遺忘者的目光都不大友好,但卻沒有一個愣頭青會上來找碴,甚至連一句侮辱之辭都欠奉,統統都用複雜的目光注視着這支奇怪的隊伍。

“不要見怪,他們只是在你們身上看到了曾經的時光…”

似乎感到了衆人的困惑,納薩諾斯低聲解釋道,腳步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幽暗城的人民大多都是洛丹倫之戰的亡者,自從被巫妖王強行變成他的奴僕後,我們就處在這種不生不死的狀態…女王在掙脫了阿爾薩斯的控制後,帶領我們來到了這個地方,讓這麼一羣無家可歸的爛肉有了自己的國家。”

“我感激女王的再生之德,發誓追隨她到天涯海角…但我的人民並非都喜歡這種生活,他們中有人因爲絕望而放棄再生,有人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還有些在無盡的煎熬中選擇了對生者報復——其實那只是變調的嫉妒而已,他們無法接近巫妖王,只能用這樣的方法緩解內心的痛苦…”

“切,”洛克薩斯對這種解釋嗤之以鼻,“難道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是我們造成的?憑什麼把自己的痛苦強加在別人身上!”

“話雖如此,但是又有幾人能明白…”納薩諾斯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衆人在沉默中緩緩前行,不經意間已經來到了最底層的城區。而這裡,就是黑暗女王和她的軍隊所在之地。

底層區由四大塊區域組成,第一塊是非特種部隊所駐紮的軍事區,雖然他們是亡靈之國的中堅力量,但也是由最普通的戰士們所構成;第二塊是盜賊區,顧名思義是屬於行走於黑暗的盜賊和刺殺者們的家園;再來則是幽暗城中的高階羣體所在地:皇家藥劑師協會成員的研究所——大鍊金房。

最後的皇家區是黑暗女王的居所,正靠在在鍊金房的旁邊,由一條狹窄的通道與外面連接。雖然雷根並非出色的指揮官,但也看出這種易守難攻的地形應該專爲固守設計,守衛的一方憑藉地勢幾乎可以應付十倍以上的敵人。

不過,大陸上又有幾個勢力能攻到這個戒備森嚴的地下王宮呢?雷根自嘲地笑笑,把這杞人憂天的想法扔在了腦後,拂去戰袍上的些許塵土,昂首邁進了皇家區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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