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愚人節，張國榮先生去世四週年。
一大早上我便被手機的鈴聲吵醒，迷迷糊糊中，接起電話道：“喂？”
“老周，幹啥呢？”是老達的聲音。
“睡覺啊！”
“還睡呢，都幾點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大哥，今天是週日好不啦，又沒有課，睡個懶覺怎麼了？何況昨天晚上……”我扭過頭，看了一眼同樣被吵醒，正毫無形象，抻着懶腰的愛妮，接着道：“咳咳，這麼早打電話過來，到底啥事啊？”
“啥事？大事！”
“大事？”我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電子鐘下面的日期，赫然是4月1日，“小樣兒，今天是愚人節，想騙我是吧？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我爲自己十分機智地識破了老達的陰謀詭計而暗自得意。
“不是，是真出大事了，今天早上的事，咱們系的馮媛媛，讓一個老太太給訛了，她剛在班級QQ羣裡求助呢，不信你看一下羣。”
“被訛了？咋回事？”
“具體的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馮媛媛還在燕京市第五人民醫院呢，咱們班很多同學都趕過去了，我也在路上呢。”
“你真不是騙我？”
老達沒好氣道：“愛信不信。”
“行，我就信你一回，假如你真的是騙我，哼哼，我和你沒完，以後別想我再帶着你發財！”我狠狠地道。
“怎麼了？”等我掛斷電話，發現愛妮已經起來了，並套上了一件絲滑的睡衣，一邊整理着頭髮，一邊問道。
“我們系裡邊的一個女生，遇到點麻煩，一會兒把你的車接我用一下啊！”
“我說……你打算啥時候買車啊，老用我的車也不是個事。”
“這段時間不是課多嘛，從學校回來走路也就幾分鐘，就沒有想到買車的事。”
愛妮想了想道：“那要不這樣，你把錢打給我，我去給你買？反正我今天也沒啥事。”
“額……你這算是明目張膽地打秋風不？”
“打秋風？”愛妮不屑道：“一輛車，往多了說也就千八百萬的，我現在還在乎這點錢？”
我一愣，忽然發現愛妮現在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本質的變化，這纔想到，如今她也是身家幾億的女富婆了，再不是當初爲了五千塊錢求包養的拜金女孩了。
“怎麼了？”愛妮見我愣神，問道。
“哦，沒什麼。書櫃上面放着的那張卡，裡面有兩千萬零錢，你拿去買車吧，不過別買跑車啊。”
“爲什麼？”愛妮納悶道：“說實話，我的確看中了一輛蘭博基尼。”
“你看中了，那你自己去買。我不喜歡跑車開起來的那種噪音，你不知道，上次坐大寶的車，差點把我耳朵震聾了。”
“切……跑車就得是那種感覺！”
“那你自己享受吧，反正我是享受不來。可能我這輩子註定了就是小資，你隨便給我買個SUV就行。”
“好吧！”愛妮整理完頭髮，一邊往臥室外面走，一邊搖頭道：“我怎麼找了這麼個老公呢，一點都不fashion！”
我：“……”
上午10點半，我來到了燕京市第五人民醫院骨科療區，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我們班的同學，也有老太太的家屬，可能是因爲有民警和記者在場的緣故，雙方目前都保持着剋制。
老達見我來，便引着我到輔導員高老師的身邊，壓低聲音道：“高老師，周軒來了。”
高老師衝我點點頭，並沒有說話。他雖知道我有些背景，但在燕京大學上學的學生，有背景並不怎麼稀罕，再加上我平時過於低調，他也沒太將我當成一回事。
我拉着老達，詢問詳細的情況。
原來是今天早上八點多，馮媛媛騎自行車去做家教，半路上遇見一個走路不太穩當的老太太，拎着剛從早市上買回來的蔬菜和水果，一不小心摔倒在了馬路牙子上。
本來已經從老太太身邊騎過去的馮媛媛，看到這種情況，趕緊停下車，去扶老太太。老太太右側小腿磕傷，右腳腳踝扭傷，疼痛難忍。於是馮媛媛便將自行車鎖在路邊，然後叫了救護車，陪同老太太來到燕京市第五人民醫院骨傷科。隨後她又叫來和她同寢室的兩個女孩，幫助老太太墊付了兩千塊錢的住院費。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助人爲樂的好事，可是當老太太的家屬到達醫院後，情勢卻發生了變化。先是老太太改口，說是馮媛媛騎車從她身邊經過碰到了她，她才站不穩摔倒的。隨後老太太的兒媳更是發表了一番奇葩言論。她說，“如果不是你撞的，你會好心把老太太送來醫院？還墊付兩千塊錢？你圖啥？做了好事，圖個好名唄。送了醫院，你還不走？虧你還是個大學生呢，就這素質？撒謊尿屁的，給你學校丟臉不？這世上就沒有好人，我告訴你，不是你撞的，你恨不得離八丈遠，你會扶？”
“這就過分了！”我聽完了老達的轉述，說道。
“誰說不是呢！”老達頓了頓接着道：“馮媛媛沒有辦法，只好在羣裡求助於同學。有人建議將事情發佈在聯衆網上，哎，老周，那個聯衆網是不是也是你搞的？”
“嗯，別打岔，接着說。”
老達白了我一眼，接着道：“很快，關於‘扶不扶’這個事，就在各大高校論壇上引爆了，事件本身也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剛剛，調查組調看了監控，可惜，只有一個路段能看到當時的情況。”
“是馮媛媛撞的嗎？”
“畫面拍到的部分，只能看見老太太走路不穩，但是她摔倒的時候，監控沒有拍到。”
“唉，關鍵的地方總是拍不到，這可是首都啊，治安監控的覆蓋率也太低了。”我感慨道。
“誰說不是呢，你那麼有錢，沒想過要搞一搞這方面的投資嗎？”
“嗯？”老達的話忽然提醒到我了，“對啊，我可以搞一下的。”於是我掏出電話，撥給艾新道：“最近公司有什麼投資項目嗎？”
“暫時沒有。哦對了，你不是讓虹姐搞一個新銳導演計劃的項目嗎？怎麼了？”
“導演計劃能花幾個錢？”我興奮道，“你去了解一下我國一線城市的治安監控覆蓋率，我要搞一個這方面的投資。”
艾新道：“是因爲燕大學生被訛事件嗎？”
“連你都知道了？”我驚訝道。
“當然，現在這個事可不是小事了，畢竟涉及到燕京大學。”
“嗯，現在的情況是，由於監控沒有拍到，所以事件的真相還不得而知。”
艾新想了想道：“我估計這件事情之後，國家會把各地方治安監控覆蓋問題提上日程。如果我們抓住時機，肯定能大賺一筆的。”
“說什麼呢！我是讓你去花錢，你倒想着怎麼賺錢。”我恨鐵不成鋼地教育艾新道。
“什麼意思，你要搞成慈善啊！”這回輪到艾新不敢置信了。
“差不多吧。你先和有關部門打個招呼，看看他們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把這個工程包下來。不爲賺錢，只爲造福於民。”
“好吧，”艾新無奈道：“我已開始慢慢習慣你的思維了，你就是個大聖人是吧。”
“聖人不敢當，就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那這個事，就辛苦你了！”
“行，放心吧，我怎麼會給你拖後腿呢？”
掛斷電話才發現那邊又吵起來了，我問老達道：“一眨眼的工夫，那邊又怎麼了？”
“法學院的同學來了！”老達苦笑道，“那些傢伙一來就開始給老太太那邊的人上課。說什麼，根據《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的有關規定，當事人對自己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並進行證明。你們說馮媛媛同學撞人，導致了老人的受傷，那麼請拿出證據來，不然這個結論就不成立。”
我也笑着搖了搖頭道：“這幫書呆子啊！”
“不過你別說，倒還真把那幫人給鎮住了，他們再說什麼都是無理取鬧了。”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現在醫生怎麼說。”
“說到重點了，法學院的哥們剛纔去找醫生了，醫生說從目前的傷勢來看，是沒有碰撞產生的傷痕的，只是他怕擔責任，沒有直說。這樣一來，我們更有底氣了。”
“像這種情況，如果找不到證據怎麼辦？”
“無頭公案，老太太只能自己承擔責任了。不過就怕對馮媛媛的聲譽產生影響。畢竟網絡上，替老太太說話，認爲馮媛媛撒謊的人也不是沒有。”
我嘆了口氣道：“她也是倒黴，誰讓她起了個倒黴的名字呢，她不逢冤誰逢冤？只怕是從這件事情之後，人性會變得冷漠，畢竟助人爲樂的成本太高了！”
“嗯，別說是普通人了，就是我，現在都有點打怵。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先想想自己夠不夠資格扶。”
我沉默半晌，然後再次撥通了艾新的電話，“喂，跟你說個事。你現在以大夢想家基金會的名義，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
“幹嘛？”艾新莫名其妙。
“呼籲廣大社會羣衆，如果遇到那些倒在路邊需要幫助的老人，請放心大膽地去扶，不要害怕。如果有人因此被訛……”我頓了頓，用最堅定地語氣道：“大夢想基金會，爲他買單！”
忽然，電話那邊的艾新也沉默了。
“因爲我不想讓做好事的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