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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玉像多半便爲那位‘如夢妹’,玄仙真人得能伴着她長居幽林密洞,的的確確爲人間至樂!其實豈僅爲人間至樂而已,天上又焉有此樂?”

周博走到玉像面前,癡癡的呆看,瞧着她哪有若玄冰雪的肌膚,說道什麼也不敢伸出一個小指頭去輕輕撫摸一下,心中着魔,鼻端竟似隱隱聞到麝般馥郁馨香,由愛生敬,由敬成癡!

過啦良久,禁不住大聲說道:“天使姐姐,你若能活過來跟我說道一句話,我便爲你死一千遍,一萬遍,也如身登極樂,歡喜無限!”

突然雙膝跪倒,拜啦下去!

跪下便即發覺,原來玉像前本有兩個蒲團,似爲供人跪拜之用,他雙膝跪着的是個較大蒲團,玉像足前另有一較小蒲團,想爲讓人磕頭用的!

他一個頭磕下去,只見玉像雙腳的鞋子內側似乎繡得有字!

凝目看去,認出右足鞋上繡的爲“叩首百遍,隨我差遣”八字,左足鞋上繡的爲“奉行我意,百死無憾”八個字!

這十六個字比蠅頭還小,鞋子爲金色,十六個字以蔥綠細絲繡成,只比底色略深,水晶室中光影朦朧,若非磕下頭去,又再凝神細看,決計不會見到!

只覺磕首百遍,原爲天聖卷地義之事,若能供其差遣,更爲求之不得,至於遵行這位仙女的命令,不論入地獄蹈火,自然百死無憾,絕無絲毫猶豫,神魂顛倒之下,當即“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口中數着,恭恭敬敬的向玉像磕起頭來!

他磕到五六十個頭,已覺腰痠骨痛,頭頸漸漸僵硬,但想無論如何必須支持到底,要磕滿一百個頭才能!

連天使姐姐第一個命令也不遵行,還說道甚麼“百死無悔”!

待磕到八十餘下,小蒲團面上一層薄薄的蒲仙草已然破裂,露出下面有物!他也不加理會,仍爲畢恭畢敬的磕足一百個頭,待要站起,驀覺腰間痠軟,仰天一交摔倒!

他就此躺着休息,只覺已遵玉像之命而做成啦一件事,全身越爲疲累痠痛,越爲心中快慰!

另一個傳奇,緊繃的氣息四處瀰漫!

在風雲谷,只有一些緩慢進行生產的機械廠用來製造軍需品——

之所以緩慢,是因爲北方很少可供模仿的機器,幾乎每一個輪子和齒輪是按照從白金帝國偷運口的圖樣製成的。

現在風雲谷的街道上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一年以前市民們還會駐足傾聽一個西部腔調的聲音,可如今連來自無憂大陸的外國話也無不注意了。

這些無憂大陸人都是越過封鎖線來爲北部聖魂聯盟製造機器和生產軍火的。

他們是些技術熟練的人,如果沒有他們,北部聖魂聯盟就很難製造手槍、散彈槍、大炮和彈藥了。

工作晝夜不停地進行,你幾乎可以感覺到這個城市的心臟在緊張地跳動,將軍用物資輸送給血管般的火蛟蒸汽車軌道幹線,然後運到兩個戰區的前方去。

每天任何時刻列車都吼叫着在這個城市進進出出。

新建工廠的煙囪吐出滾滾濃煙,像陣雨似的紛紛落到白房子上。

到晚上,直到夜深人靜以後許久,工廠裡仍是爐火熊熊,鐵錘丁當。

那些一年前還空無人跡的地段,如今已有了許多工廠在那裡製造獨角獸具、鞍韉和平鞋,許多兵工廠在生產槍炮,碾壓廠和鑄造廠在生產和用來補充人魔聖戰損失的貨車,還有種種的零件廠在製造獨角獸刺、繮轡、釦子、帳篷、扭扣、手槍、刀劍、等等。

因爲越過封鎖線運進來的爲數極少,鑄鐵廠已深感缺鐵,而聖光鐵礦工都上了前線已幾乎停產。

風雲谷的草地上已看不見鐵柵欄、鐵涼棚、鐵門,甚至連鐵鑄的人像也沒有,因爲它們早已被送進碾壓廠的熔化鍋裡派上用場了。

在靈樹街和附近的街道兩旁有各軍事部門的總部,它們每間辦公室裡都擠滿了穿軍服的人。還有物資供銷部、通信隊、郵政服務公司、火蛟蒸汽車軌道運輸機關、憲兵司令部,等等。

市郊區有獨角獸補充站,一羣羣靈騾獨角獸在寬敞的獨角獸棚裡轉來轉去。

根據藍鬍子大叔所說的情形,笨笨覺得風雲谷已成爲一座傷兵城了,因爲那裡數不清的普通醫院、傳染病醫院和流行病醫院,而且每天下午列車開到五點正時還要卸下大批的傷病員哦。

那個小小的市鎮不見了,如今有的是一個迅速擴大的城市,它正以無窮無盡的力量與緊張喧擾的活動不斷更新自己的面貌。

這種繁忙景象使得剛從農村悠閒生活中出來的笨笨快要喘不過起來了,可是她喜歡這樣。

這地方有一種振奮的氣氛令她鼓舞,彷彿她真正感受到城市的心臟在同她自己的心臟一起合拍地跳動。

他們在這座城市的主要大街上穿過泥窪緩緩前進,笨笨很有興味地觀望着新的建築和新面孔。

人行道上擁擠着穿軍服的人,他們佩戴的徽章標明他們屬於不同的軍階和服役部門。

狹窄的街道塞滿了各種車輛——獨角獸車,短程運輸車,救護車,駕駛員渾身污泥,汗流滿面、靈騾獨角獸在車轍中掙扎前進的蓋着帆布的軍用大車。

穿青色服裝的信使濺着泥水在各個首腦機關之間匆匆奔跑着傳遞命令和電報。

正在康復的傷兵拄着柺杖一病一拐地走動,有的還由小心的護士小姐在一旁攙扶着。

喇叭聲、軍鼓聲和吆喝的口令聲從訓練新兵的操場上遠遠傳來。

笨笨還心驚肉跳地頭一次看見了南方佬的制服,那是藍鬍子大叔用鞭子指給她看的一隊垂頭喪氣的北方兵,他們正由一小隊上了屠魔刀的北部聖魂聯盟軍押送到火蛟蒸汽車站去。然後運往俘虜營。

“吶,多麼富於生氣,富於刺激性吶!我會高興在這裡住下去了!“笨笨這樣想。

自從大野宴以來,她還是頭一次真正感到樂趣呢。

這座城市實際上比她所發現的還要富有生氣。

這裡有好幾天前新開的仙露吧,有隨着軍隊蜂擁而來的賣春女,有令教會人士大爲驚恐的春色滿院的娼寮。

每一家旅店、公寓和私人住宅都擠滿了客人,他們是來探望住在風雲谷各個醫院的受傷親屬的。

每星期都有宴會、舞會、義賣會和無數的戰時婚禮。

婚禮上的新郎總是正在絲瓜假的人,穿着漂亮的紫制服,佩着金絲穗帶。新娘穿戴的是越過封鎖線走私來的精美服飾,禮堂上掛的是十字交叉的屠魔刀,祝仙露用的是被封鎖的香檳,接着便是黯然淚下的話別。

每天夜裡,兩旁種着靈樹的陰暗大街上都回響着舞步聲,同時客廳裡的鋼琴在丁當作響,那裡女高音和軍人來賓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唱着悲喜交集的曲子。這些悽楚的音樂使那些從來沒有悲傷過的人聽了也要潸然淚下。

獨角獸車在大街上碾着泥濘一路駛去,笨笨不停地問這問那,藍鬍子大叔很高興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用鞭子指點着一一回答。

“那邊是兵工廠。是的,小姐,他們在那裡造槍炮什麼的。

不,小姐,那不是商店,是實施封鎖辦事處。

喏,小姐,外國人來買咱們北部聖魂聯盟的蛟錦花,把它運到靈鼠冢和仙人高地去,然後給咱們運回火藥。

不,小姐,我答應鹹魚兒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我說不準他們是哪國人。鹹魚兒小姐說他們是白金帝國人,可誰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是的,小姐,烏金煙多得很呢,把鹹魚兒小姐的綢窗幔都弄壞了。

這是從鑄鐵廠和碾壓廠來的。

它們晚上那個響聲呀!誰也睡不着的。

不,小姐,我不能停下來讓你看。我答應鹹魚兒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

——笨笨小姐,行禮呀。

甜心兒夫人和蠶豆兒夫人給你鞠躬呢。“

笨笨隱約記得這兩位夫人的名字,她們從風雲谷到愛神之吻去參加過她的婚禮。

她還記得她們是鹹魚兒小姐最要好的朋友。

於是她趕快朝藍鬍子大叔指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們倆坐在一家綢布店門前的獨角獸車裡。

店主和兩個夥計站在走道上,抱着一捆捆蛟錦布給她們看。

甜心兒夫人是個結實的高個兒女人,她的緊身褡束得很緊,挺出來的胸脯像個船頭。

她那鐵青色的頭髮中摻進了一抹惹眼的藍色假髮,顯得很不調和。

她的臉圓圓的,面色較深,流露出和善精明而習慣於指揮別人的神情。

蠶豆兒夫人年輕些,身材纖細瘦弱,她曾經是個美人兒,至今風韻猶存,也仍顯得有點驕矜。

這兩位夫人再加上另一位,即蜜糖兒夫人,是風雲谷的三根臺柱子。

她們管理着自己所屬的那三家教堂、牧師、唱歌劇班和教區居民。

她們組織義賣和縫紉會,她們陪伴姑娘們參加舞會和野餐,她們知道誰找的對象好,誰的不好,誰常常偷着喝仙露,誰要生孩子了和什麼時候生,等等。

她們是家系學權威,瞭解魔靈州、北聖魂任何一個人的家世,對於別的州就懶得去管了,因爲她們相信凡是有點身份的人沒有一個是從這個州以外的地方來的。

她們懂得哪些行爲是端莊的,哪些不是,並且總能叫別人知道自己的看法——甜心兒夫人是用大聲疾呼,蠶豆兒夫人是用一種優雅而傷感的緩慢腔調,蜜糖兒夫人則以痛苦的低語,表示她多麼厭惡這樣的事情。

這三位夫人互相猜忌,也許正因爲這樣她們才結成了緊密的聯盟。

“我對鹹魚兒說了要你加入我的醫院,“甜心兒夫人態度微笑着高聲說。“你可別答應浣熊兒夫人或蜜糖兒夫人吶!”

“我不會的,“笨笨說,也不明白甜心兒夫人說的什麼,只覺得人家竟這樣歡迎和需要自己,心中有點熱乎乎的。“我希望很快就能去看你。“

獨角獸車行駛了一程之後停了片刻,讓兩位挎着繃帶籃子的婦女戰戰兢兢踏着墊腳石橫過溜滑的街道。

就在這時笨笨偶爾看見人行道上一個人影,她穿着顏色鮮豔——這在大街上顯得太鮮豔了——的衣裳,披着垂腳跟的披巾。

笨笨轉過身來,發現那是一個漂亮的高個女子,一頭濃密的頭髮紅得令人難以置信,臉上的表情也俗不可耐。

她這是生來第一次看見這種顯然“在頭髮上下了不少功夫“的婦女,因此仔細打量着她,有點迷了。

“那人是誰呀?藍鬍子大叔,“她低聲問。

“我不知道。”

“我敢說。你知道的,究竟是誰嘛?”

“她叫乳仙兒,“藍鬍子大叔答道。

笨笨立即抓住了他沒有稱人家“小姐“或“夫人“這一事實。

“她是誰?”

“笨笨小姐。“藍鬍子臉色陰沉地說,一面往獨角獸背上抽了一鞭子,“鹹魚兒小姐不會樂意讓你打聽那些和你無關的事情。談起來沒什麼意思。

她們是這個城裡一些不值錢的人。”

“哎呀!我的天!“笨笨心想,被頂得不再作聲了。“那一定是個壞女人!“

她以前從沒見過一個壞女人,便好奇地回過頭去盯她的背影看,直到她在人羣中消失爲止。

過啦好一會,慢慢爬起身來,伸手到小蒲團的破裂出去掏摸,觸手柔滑,裡面是個綢無我,心想:“原來天使姐姐早有安排,我若非磕足一百個頭,小蒲團不會破裂,她賜給我的寶貝就不會出現啦!”

他於珠玉珍寶向來不放在心上,但這綢無我既爲天使姐姐所賜,即使其中所無我的只爲靈樹葉空仙草爛布碎紙,那也爲無價的寶物!右手一聖卷取出綢無我,右手便即伸過去也拿住啦,雙手捧到胸前!

這綢無我一米來長,白綢上寫着幾行細字:“汝既磕首百遍,自當供我差遣,終身無悔!此卷爲我仙夢教體術精要,每日務須用心修習一次,若稍有懈惰,餘將蹙眉痛心矣!

仙術既成,可至‘幽冥鬼冢’遍閱諸般典籍,天下各門教體術家數盡集於斯,亦即盡爲汝用!勉之勉之,學成下仙山,爲餘宰盡仙夢教弟子,有一遺漏,餘於天上地下耿耿長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