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魔法陣核是傳送魔法,非常耗費魔法力。所以我將主陣組合在了若干個光系附陣上,正如整個空間的外緣所包裹的元素──純粹的光能。
當結界從外界受到強勢衝擊時,光系的附屬陣型會跟著遭受能量衝擊的結界外殼一起共振,光元素將躍動轉化成爲勢能,爲最中心的傳送魔法陣提供能量。
這個魔法陣是危險的。
我本身不專精於魔法陣,也不知道大陸的詳細座標系。更不知道作用於空間外殼的衝擊什麼時候會到,這個衝擊會強烈到什麼程度,
傳送魔法會把我輸送到大陸的什麼地方。
沒準光能轉化成的空間魔法傳送能量用了一半就不足了,或者穆底斯叔叔的空間,在我傳送走之前就毀了。
那我只會被腰斬在空間與空間之間的狹縫之間,
化爲塵埃。
不過從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我不用擔心能量不足,反而有可能因爲外界轟撞的力度過大,沒傳送過去,
就被毀了魔法陣圖。
──如果魔法陣沒有經過穆底斯的加固的話。
又是一記強行撞擊。本來和風龍疆一模一樣的城池在一次次震盪中逐漸化成了廢墟。
站到魔法陣之內,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幾天的地方。
空氣中全是塵土和石灰的碎屑,
氣流混亂地四處奔涌,
到處都是巨大的空間狹縫和倒塌的建築,已經看不清來時候的路,
也看不見穆底斯叔叔曾在星空下站過的廣場和那些花樹。
收回視線,
我跨入了沖天的光柱之中。
我眼前一片雪白,
整個身體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向上一扯。
我早有所準備,這次的傳送魔法陣基礎草率,能量源不穩,而且我的體質也不比以往。肯定不會像以往那些專業的魔法傳送那麼舒適。
從開始傳送起,我就像是一枚被扔進高速震盪搖杯裡的色子。
肺中的空氣全部被擠出來,無法呼吸。
傳送通道時斷時許,我整個身體在空間的狹縫之間劇烈搖晃著,
腦漿都快被震散成粥吐出來。
因爲傳送的力量不均。左半邊身體明顯要比右半邊的速度要快。造成的結果是,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地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攥住撕扯成兩半。
幸好曾經是龍,肉體的強度到現在並沒有太多的退化。
幸好已經不是龍了,這些天,
在穆底斯叔叔龐大的龍壓壓迫之下,我已經逐漸熟悉了這種高壓的痛楚。
衝擊結界的力量太過強悍,
以至於在傳送過程中,
居然都能感覺到強烈的搖晃。
我屈肘屈膝抵抗巨大的撞擊感。不遠的前方,已經能夠隱約看到另外一個圓形的魔法陣,
懸在半空中,
靜靜的發著光,在虛空中旋轉著──那裡意味著傳送的出口。這時──
“轟──!”本來一片雪白的傳送通道突然開裂,
滲露出通道外銀灰色的縫隙。縫隙處逐漸形成了漩渦,銀灰色氣流裹住了我的左邊大腿,將我向未知的空間扯去。
傳送通道終於不堪重創,開始崩塌了。
我拖曳著左腿上的氣流,使力試圖甩脫,但仍然被死死纏著不放,反而順著大腿一直裹覆上了我的左半邊身體,將我的右臂緊緊纏在了軀幹上,然後矇住了我的頭部和眼睛。
不能被這東西拉出傳送通道,
不同位面的空間有無數,
一旦被扯離了航道,
我根本找不回回來的路。
一身冷汗地拽住扼住自己頸間的束縛,轉眼傳送出口的陣圖已經近在咫尺。我伸出唯一沒被纏繞住的右手,奮力向前探過去。中指、食指堪堪觸碰到了那處傳送魔法陣。
──然後穿透了過去。
我的手安全地戳出傳送通道,到達外界了。
掌心摸到了冰冷的地面,當我認出那是水龍疆地面特有的方磚時,
心頭瞬間一定。
即使一點也看不見,
五指深深摳陷入地面,我屈肘,像個被流沙吞噬的旅人一樣,一點一點依靠獨臂向外爬。
當我的頭終於從空間中掙出的時候,微冷的水龍疆空氣貫入了我的喉嚨,讓我迫切地深呼吸了好幾次。
還沒等我完全緩過氣。
我的瞳孔倏然一縮。
──我還埋身於的傳送通道中,
纏繞著我的氣流突然箍緊了,
勒斷了我的左臂腕骨。
並纏繞著我的腰和下肢,一點一點地,將我已經探出的小半截身體往回拉。
“……”
著力點太少,我咬牙收緊了臂肌,
五指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劃痕,發出令人牙根泛酸的刺耳剮擦聲。
但還是沒法阻擋自己原本已經掙出來的身軀慢慢又被拽回到了空間中──直至沒頂。
即使最後又只剩下一條手臂留在空間外,
我還是沒有鬆手。
然後,結界外,有一雙溫熱的手,猛地拽住了我。
像是溺水的人摸到了唯一的一根浮木,
我用力反握住這雙手。
整個過程都像是在做夢,在這雙手的幫助下,
我的身體又一寸一寸地被吃人的空間吐了出來。最終滿頭大汗地跪在傳送陣旁的地板上脫力地喘息不已。
過了很久,
我纔想到擡起頭,看一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也單膝支地,低著頭,
正在看我。
“……”
我不認識他。
把我從空間拉出來這件事,看起來簡單,其實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的。
如果空間中的狹縫再大一些,裹住我的銀灰色玩意更多一些。
那麼別說把我拉出來了,連他自己都會被我拖進空間中,
被異次空間絞成碎片。
可是這個豁出命來救我的人,我不認識。
他一頭藍灰色的頭髮,大部分水龍疆人的頭髮都是這個顏色。穿著水龍疆聖騎士的制服,戴著制式的面具,露在面具下的嘴脣和鼻樑弧度我都很陌生。
“……你是哪位。”最後我問。
他看了我一會,然後纔開口說話,
他說話的音線非常古怪,非男非女:
“我是,哪位。”
“──哪位?”我問。
“我也不知道。”沈默了一會,他反問,
“你是哪位?”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才發現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我四顧了一下。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居然是在覲見之間外,那個巨大的金屬閘門之前。
本來這裡應該站滿了防守的聖騎士。現在卻空無一人,
只有我和他。
這裡是水龍疆最核心的地方,在這裡執勤的聖騎士是最機要的精英,
不可能不認識他們國家的神後是誰。
──更不可能拼出命去,救一個不認識的人。
難道是他被什麼砸壞了腦袋。所以被留在了這裡。
“其他人呢?”我問。
他看了我一眼,說:
“戰備狀態。”這句話,用的是純男性的低沈嗓音,惟妙惟肖,
明顯是出於哪個士兵之口。
“你爲什麼還在這裡。”
聽到我問這個問題,他看了看封閉的門,說:“現在不用了。”
“──你怎麼來這的?”
“我是劍、老鼠、魚、人、後來到這。”
我頓了好一會:“你多大了?”
他數了數。
“十三天。”最後他說。
我一時之間沒辦法出聲,很久後才說:
“你是巖塔法。”
他是巖塔法。
穆底斯將我監禁之後,我不知道他對外界是如何宣稱的。但我知道,
我的騎士長在和我失去了聯繫之後,
一定會找我。
如果知道我受困,
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想辦法救我。
所以穆底斯消去了巖塔法的全部記憶。
巖塔法是影獸混血,喪失了記憶之後,連嬰兒都不如。他只能模仿身邊的任何東西,變成任何物種。
我想象不出來這十幾天,他是怎麼在無意識中,變成劍、變成老鼠、變成魚、穿過陸地,遊過了幾片海域,
變成聖騎士的模樣混進了聖殿。最後把我從空間中拽了出來,救了我的命。
即使是在潛意識裡,他也在找我。
“轟──”像空間中發生的一樣,一記強烈的衝擊撞得整個神殿和地面劇烈一抖。
我握著受傷的左腕猛地一挫,聖騎士模樣的巖塔法橫臂攔住我後傾的背部,避免摔倒。
然後。
隔著數層頂級防護屏蔽,一聲暴怒的龍吟挾帶著無限的威壓從遠處傳來。震得宮殿的玻璃嗡嗡共振。
“……”是雷奧。
他真的來了。
“走麼。”耳畔,我突然聽到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聲線。
轉頭過去,我就看到巖塔法站在那兒,
原本的藍灰色頭髮變回了青色。四肢修長、沈靜安定,和我如同鏡面一樣的對視著。
即使還沒恢復記憶,
他還是變回了我的模樣。
站在覲見之間前,我撐地思索了幾秒鍾。整個過程裡,遠處都在不停地響著雷鳴般的吼聲、悍然轟撞聲。隔著幾層護壁,
餘威依然震得地面顫動不已。
“等我一下。”我說,“──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