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宇揚感受到林玲氣息的變化,小小的身軀在害怕。
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中年男子已經到了林玲跟前,周圍的學生被中年男子兇狠的目光嚇着退得遠遠的。甘宇揚皺緊好看的眉頭,起身擋在林玲面前。
林玲微愣,望着甘宇揚清瘦又高大的背,那一刻,她覺得很安心。
中年男子橫眉怒目,呵斥:“臭小子,給我滾開!我教訓自己的侄女,關你什麼事!”
圍觀的人,驚愕不已,這是林玲的父親?有這麼兇狠的父親嗎?
甘宇揚臉色疑重,這就是林玲生性淡漠的原因?有這樣的舅舅。
林玲低着頭,站在甘宇揚身後,無法看出她在想什麼,臉色蒼白,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不喜歡這種目光,她突然想看看甘宇揚的目光,也會和別人一樣嗎?
甘宇揚挺直了身軀,堅定不移地說:“我不讓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你是什麼人,都不準傷害她。”
中年男子惱怒,架起拳頭,說:“別怪我連你一起教訓,不知天高地厚!”
甘宇揚準備迴應,林玲扯了扯他的衣角,冷然地說:“甘宇揚,謝謝你,這是我的事,你讓開。”甘宇揚回頭看着林玲,只能看到她的滿頭黑髮,無法看到她的表情,無奈緊了緊拳頭,站在了一旁,他尊重她的選擇。
林玲知道她很膽小的,能躲就躲,卻不想他看到她的狼狽不堪。
林玲擡起了她清秀的臉龐,眼瞳倔強地直視中年男子。“啪”一聲,林玲白皙的半邊眼瞬間紅腫起來,甘宇揚紅了眼。
中年男子罵罵咧咧:“我養你,你就這麼對我!竟敢舉報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我還怎麼混!”
“你以爲你有崇家撐腰就有什麼了不起的別忘了我是你的舅舅,你就應該畢恭畢敬的對我!!”
林玲沒有落一滴眼淚,似麻木,神色漠然,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她的爸爸媽媽沒了,唯一的親人就一個舅舅,她希望他好。
中年男子的手再次舉起就在快要打下去,甘宇揚重新站在林玲身前,漫不經心,說:“大叔,我剛剛好像不小心撥通了110。對了,警察局也就在學校的附近噢!”
中年男子慌了神,沒有了之前的戾氣,放下狠話:“你們兩個給我等着!林玲你有種一輩子都不要回家!”話音剛落,就消失在烏雲籠罩的學校裡。
林玲不知道那時候甘宇楊有多恨自己,原來恨自己這麼簡單,眼睜睜看着自己口口聲聲說愛的人受傷,無力阻止。
林玲全身神經不再緊繃,軟綿綿趴在課桌上,黯淡的眼神不知道飄向哪裡。
甘宇揚站在一旁,這樣的林玲,他從未見過,很無助。伸出了手還是放下,我想安慰你,卻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玲發呆,甘宇揚靜靜地在身側守護。
以後,我不會讓人再傷害你了。
放學的鈴聲響起,教室漸漸變空蕩蕩,林玲突然站起來,背起白色的書包往外跑,甘宇揚也跟着跑,尾隨在身後。
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夜色闌珊,林玲一直跑,直到一處幽靜,沒有人影的地方,她才停下。
這裡是墓地,如果有魂魄的話,這片上空不知道飄蕩多少魂靈。甘宇揚一直跟在不遠處,這之間的距離就像他與她的距離,無法跨越。
林玲在一個墓前停下來腳步,她蹲下了身影,撫摸着墓上的照片,眼眶溼潤,被打的時候她沒哭,這一刻,她哭了,眼淚橫流。
甘宇揚慢慢走近,站在林玲的身後,看清墓上的照片,驚愕瞪大了雙眼,照片上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嘴角上揚淺笑。甘宇揚失了神,低吟:“舒雪……”
林玲軟坐在地上,她知道甘宇揚一直跟在身後,擦拭臉上的淚痕,拍拍身邊的位置,說:“坐吧。”
甘宇揚剛坐下,林玲側着頭靠在甘宇揚的肩頭,略帶乞求說:“借我靠會。”
林玲擡起頭仰望黑漆漆的天空,說:“甘宇揚,你說,人死了,會去哪裡?”
黑夜掩蓋着甘宇揚的情緒,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低聲說:“不知道呢。”
林玲閉上雙眼,感受微風拂過耳際,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呢,曾經有人和我說過,人死了就自由了,可以待在任何一個地方,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她會在我身邊嗎?”
甘宇揚沒有說話,靜靜着聆聽林玲的訴說,林玲平靜緩緩地說:“我記不清是什麼時候沒了爸媽,我跟着舅舅一起生活,舅舅說是我害死了爸媽,害了他沒有了最好的生活。”
“在沒進崇家之前,我遇上了她,舒雪姐姐。”
林玲睜開了眼盯着照片,繼續說:“舒雪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人。那天,她帶我回家,我們一起吃,一起住,教我寫字,教我這個世界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那個時候,是我度過最快樂的時光,那個時候才覺得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開心。”
甘宇揚伸手摟住了林玲,讓林玲靠在了他的懷裡,溫暖她冰冷的身軀。林玲頹喪地倚靠在甘宇揚胸口,眼淚不由自主從眼角滑落,沉重地說:“如果不是我,她或許活得好好的,我跟她認識快兩年,那天我過生日,她爲了給我去買禮物,出了車禍,肇事者跑了,醫生說如果及時送到醫院,她就不會死。”
林玲咬緊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答應過舒雪姐姐,不能哭。甘宇揚抱住林玲,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低聲說:“那個人,就是你舅舅。”
林玲點了點頭,沙啞地說:“我有一天跑回家,舅舅喝醉酒說出了實話。舒雪姐姐對我那麼好,我卻害了她。”
當年,林玲舉報了舅舅,她再也沒有親人,直到被崇家領回去,生了一場大病。
甘宇揚疼惜爲林玲擦着眼淚,安撫說:“傻瓜,不要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不是你的錯,這些年你過得很苦吧。以後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不準拒絕!”一個人承受巨大痛苦,依然能若無其事在人前,這要多大的毅力。
林玲和甘宇揚交往了,可以說是交往,甘宇楊是這樣認爲的,林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甘宇揚盡心盡力做自己能爲林玲所做的,他待她是珍寶。林玲的笑容多了起來,不再是淡漠的疏離。
清晨,已是初秋,起了朦朦薄霧,甘宇揚安靜站在科技樓等候,注視着不遠處,一個純白人影不緊不慢朝自己走來,臉上掛着小玲的笑。甘宇揚迎上去,伸出手,靜待人兒的動作。林玲無奈搖搖頭,把手放在甘宇揚的手上。
甘宇揚握緊林玲的手,突然腦海中萌生:就這樣走一輩子。
林玲正閱讀郭敬明的《悲傷逆流成河》,一瞬間,書被搶走了。她一隻手撐着腦袋,一隻手伸在甘宇揚的面前,說:“書。”
甘宇揚看了看書名,寵溺着看着林玲的小模樣,說:“書,不給你,我沒收了,不要總看這種類型的書,影響心情,多看點搞笑的,比如這本。”甘宇揚從桌子裡找出一本幽默雜誌扔給林玲。
林玲撇撇嘴,接過,拿着書對着窗戶看,給甘宇揚留了一個後腦勺。甘宇揚眉頭跳動,居然會發脾氣了。
放學了,下起細雨,甘宇揚和林玲手牽手漫步在初秋的洗禮中。甘宇揚拉着林玲在長長的街道上奔跑了起來,大喊:“林玲,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在一條河邊停下了,甘宇揚眼巴巴望着林玲等着答案,林玲注視甘宇揚認真的樣子,重重點了點頭。
甘宇揚捧着林玲的臉,慢慢着吻上了她的脣。
從不知,笑這麼簡單,快樂這麼容易,只因一個人。
林玲獨自走在去租房的路上,甘宇揚今天家裡有事先走了。林玲想着和甘宇揚在一起的一切出神,沒有發覺,身後有個人一直跟着她。
走在沒有人的地方時,後面的那個人衝上來,攔住了林玲的去路。林玲站住了腳跟,驚懼地看着眼前人,她看向四處,沒有一個人。
那個中年男子,便是林玲的父舅舅,他兇狠地盯着林玲,說:“我說過,要教訓你,讓你懂得什麼叫家教!誰給你的膽子!害我坐了這麼多年的牢!”
林玲抓着衣角,堅定地說:“我沒有做錯,你撞了人,就應該坐牢。”
中年男子情緒波動,叫罵了起來,說:“還敢頂嘴?還覺得自己沒錯,翅膀硬了?”叫罵似乎不夠宣泄怒火,動手打了起來,林玲抱着頭,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承受拳頭的力量。
中年男子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踢了林玲一腳,說:“我沒有你這個侄女!害了我你媽媽不夠,還來害我!”
林玲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越來越模糊,看着中年男子跑沒了影,似乎也看到了甘宇揚的身影。林玲勾起嘴角,舒雪姐姐,我是不是可以去陪你了?
“小玲,林玲,你給我醒醒!不可以有事,你給我醒醒!”甘宇揚揹着林玲飛速往醫院跑。
本來他已經回家了,回到家才發現,林玲的鑰匙今早放在他的書包裡,他就給送過來。在回家的路上時,他看到了林玲的父親,沒有深究。沒想到,林玲會成了這個樣子。
甘宇揚的眼框閃着淚光,看着林玲蒼白虛弱地躺在病房上,緊緊握着拳頭,手掌通紅,滿是手指印,又一次,沒有保護好她,恨自己的沒用。
林玲醒過來時,已是一天以後。
甘宇揚心疼着看着林玲滿身傷痕,忙上忙下,小心翼翼地照顧林玲。林玲說了一遍又一遍,沒事了。甘宇揚摸了摸林玲的秀髮,“乖乖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