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風停了,雨還在斷斷續續地下着,看這陰雨綿綿的陣勢也不知道何時止。停駐在公車汽車車站裡的人羣已經十分擁擠狼狽,我是不願意過去的,若此時跑到地鐵站衣衫也得溼透了。猶豫間我擡頭望見對面影劇院大門的宣傳廣告,“初戀這件小事”突然印入眼簾,心在蠢蠢欲動,果然人隨心走,我買了票,一個人,去看場電影。
我關了手機,安靜地隨着電影拾起很多曾經美好的回憶。女主被幾個死黨美容成膚色臘黃,帶着粗筐眼鏡,頭戴白色配花髮夾,套着牙箍的醜少女形象藉故出現,卻被男主視爲黃疸病時,我明明在笑,可是心裡酸出了淚。那些青澀的日子哦,當我們癡癡地看着意中人無視自己而過時,那顆小心臟怎麼就那麼堅不可摧呢,一次又一次想方設法,不顧一切使用極其幼稚的方式,只爲向他靠近。
電影落幕,原來笑中帶淚的觀衆不止我一個。心悸了,笑過了,哭過了,愛過了,結束了,遺憾了,這就是初戀留給我們的珍貴。
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不想回家,一個人無聊起來是十分可怕的,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鬧市中走走停停壓馬路,後來還是決定花錢買好心情,在某飾品店購買了一條藍色水晶手鍊,因爲店主說藍色水晶代表無憂無慮,一百多元的東西,只能圖個意頭和好看。
“蕭想?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好久不見,還好嗎?”
“曾天磊?原來是你……”我高興地與眼前年輕帥氣的男子輕輕地握手。
曾天磊,大一時的同班同學,確切來說應該是當年我的追求者。
“有空嗎?到裡面坐會聊聊天好嗎?”曾天磊指着近處的咖啡廳說道,我反正閒來無事,便點了點頭隨他走了進去。
“怎麼大學校慶那天沒有看到你?”我看着他西裝革履,骨節分明的手上還提着一個禮品盒,當年青澀的大男孩,現在已經成長爲俊逸的男子。
“那天正好出差了,所以沒去。放心,這個不是送給你的,這是我女朋友的,正巧她剛纔有事情走開了,我們有半個小時時間可以聊聊。”曾天磊注意到我的視線停留在他的禮品盒上,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笑着解釋道。
“呵呵,你還記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聲來。
“當然,我人生第一次送女生禮物,結果得到那樣悽慘的下場……”曾石磊的眼神頗爲幽怨地投射過來,似乎對往事還在耿耿於懷。
“對不起,以前我一心想着考個好成績準備轉系,所以在那方面沒有過多的想法……說話也太過直接,我很抱歉……”我拿着勺子攪動着杯中冒着熱氣的咖啡,擡頭勇敢說出了憋了幾年的歉意。
對於曾天磊,我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曾經拿着長方形禮物包裝盒,某天在教學樓的走廊前,他來到我的面前,十分認真的說:“蕭想,請你當我的女朋友吧!”
當時我怔愣過後就直接拒絕:“對不起,我現在不想交男朋友。”
“你是不是要我拿着玫瑰花跪在你面前才行?”曾天磊的臉色馬上就黯淡了下來。
“不是。”我迎視他的目光,語氣堅決。
“是不是因爲我們還是學生,你怕學習受影響,那畢業後行不行?”曾天磊顯然有些急了,可是語氣卻有些無奈,面對我的堅決,他一退再退。
“和那個沒有關係……”我說完就轉身回了課室,留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
“呵呵,沒關係,當時是我太莽撞了。其實我們當時根本就沒有機會好好了解對方,結果我卻突然提出那樣的要求……”曾天磊顯然已經釋懷了那件往事。
“是啊,我也是畢業後才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情,例如我一直不知道你的鋼琴彈得那麼好……害得我後來都有些後悔了,怎麼當時就拒絕了一個那麼有藝術細胞的人呢……”我漲紅着臉笑道,正是因爲他有了女朋友,我纔敢開這種玩笑。
“哈哈,後悔了吧,沒有後悔藥吃了,你悔青腸子都沒有用了,我已經名草有主……”曾天磊也不知道謙虛,這話接得讓我想直接踩他兩腳。
“你今天是特意來向我示威顯擺的吧,實話招來,這個惡毒的想法在你的心裡醞釀了多久?”幾年不見的同學,以前不曾熟絡,現在卻像老友知己一般談笑風生,如此自然得有些玄幻的相處,僅僅是因爲當年的同窗情誼之外,還有他曾經的無心之舉,給我的人生留下了一段難忘而甜蜜的回憶。
“呵呵,冤枉,我若是長期醞釀這個,我女朋友一定饒不了我。”曾天磊誇張地捂額喊冤。
“說真的,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兩人胡鬧了一會,終於言歸正傳,拋開過去正視現在。
“一家金融機構,和一堆數字打交道……你呢?”
“我啊,網編,和一堆文字打交道……你是經濟管理系的,這工作倒是很合適你的專業,我嘛,接觸的是英國文學,與文字爲伍也算是湊合吧……”我挑了挑眉,心虛而調皮地一笑。
“幸好當初你拒絕了我,不然我們都沒有共同語言了……”曾天磊展現出我不曾見過的幽默。
“是啊,你就慶幸吧,要感謝我當初放了你一馬……”兩人就這樣一笑抿恩仇。
待我們心態平和時,人生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手機鈴聲響起,我看了看顯示屏,許軍來電。
“你現在在哪裡?我在你家樓下。”許軍低沉的聲音響起,我沒想到他居然過來找我。
“我遇到個大學同學,現在在咖啡廳裡,可能要半小時左右才能到家。”我猜他可能有話要和我談,不然不會突然找上門來。
“嗯,我等你,呆會見。”許軍說完就掛了手機,他總是這樣,有些雷厲風行的感覺。
“男朋友找你?”曾天磊取笑道。
“不是,一個好朋友,我要走了,呆會有點事……以後有空多聯繫。”我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曾天磊,名片是公司印的,我很少用。
“好的,那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曾天磊買單後,與我揮手告別。
數日後,我很慶幸這次與曾天磊偶然的相逢,因爲他在工作上幫了我一個大忙,避過了一次難堪。
我匆匆趕回家,許軍就像首次在樓下等我的模樣,倚着車門,看着我走近,有那麼一瞬間,讓我感覺恍如隔世。
“你怎麼突然來了?”我左手捂着胸口淺淺一笑,因爲離開地鐵站後一路上走得太急,氣息還有些喘。
“上車,我們到外面談談。”許軍的臉色卻有些嚴肅,不復以往的爽朗笑顏。
他幫我打開副駕座車門,依然體貼地伸出手掌墊住車頂,以防我撞到頭部,看到我坐好後才關車門。
“最近過得好嗎?”在電話裡已經問過無數次的問題,許軍再次問了出來。
“嗯,你好像瘦了……”我看着他有些瘦削下去的臉龐,想起子陵的話,心裡有些酸酸的。
“呵呵,爲卿消得人憔悴……想不到這事還發生在我身上……”許軍如此直接地說出原因,倒是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只好默默地轉頭看着車外的流光夜景。
兩人一直沉默不語,直至許軍把車開到上次那條沙江邊。在淡淡的夜色下,路面還是溼溼的,雨後的城市散了一層熱氣,空氣變得清新。
“子陵那丫頭今天找過你了?”我們下車後,並肩緩緩向前移。
“呵呵,她還真是直性子,連這事也和你說了……”我沒想到子陵居然會單純到如此地步,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身邊的女人去找自己的前女友。
“她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小孩心性,心智還嫩着呢……”許軍挨着我的那隻手斜插着褲袋,放緩了腳步,將就着我的節奏。
“其實她也沒有說什麼,你不用爲了這件事情特意跑一趟的……”我仰頭朝他笑了笑,可是他頗爲複雜的眼神卻讓我緩緩收起了嘴邊本不燦爛的笑容。
“沒有說什麼?那她找你幹嘛?”許軍的聲音變得憤怒,眼神凌厲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只是喜歡你,而且她的出現並沒有困擾到我們,我們都清楚……”我知道這樣說許軍會生氣,可是有些事情的黑與白是不容混淆的。
“你希望她和我在一起?”許軍的眸光再次轉冷,劍眉緊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明明是他的事情,卻似乎在等我決定,等我給他一個答案。
“許軍,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找一個愛你的並且是你愛的女子,以後過得幸福,至於她是誰,我並不在意。”雖然我不認爲他是一個衝動的男人,可是我仍然在注意自己的表達;我也不想看到某天他們在一起時,理由是因爲我希望。
“你真的決定要和他在一起?”許軍的話鋒一轉,把話題扯到我和方慕辰的身上。
“有些事情,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樣……”方慕辰和我之間因爲長時間的感情空白,目前的相處其實也是尷尬的。其實我很想珍惜他,可是那段時光的缺口太大,大得我們未能找出正確的方法去修補。
“蕭想,你實話告訴我,我們是不是隻能這樣了?”許軍停住腳步,正對着我,目光停留着我的臉上,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對不起。”我雙脣一抿,側頭避開他的注視。
“我終究還是無法讓你離不開我……”許軍仰頭望月,無奈而笑,只是笑得如此落寞,惹人心悸。
“我們以後還能做朋友嗎?”其實我也很難過,心裡沉重得像透不過氣一樣,話出口,一滴淚水已經滾落腮邊。
“傻妞……如果不當你是朋友,這些天我就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了……”許軍伸出手,用大拇指幫我擦去剛纔的淚痕,動作輕柔得像夏風吹過。
“謝謝你……”其實我寧可他說話狠絕一些,這樣至少可以讓我確定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如果我比他先出現,你會選擇我嗎?”許軍靜靜地望着我,問出了一個讓我爲難的問題。這個問題,於我於他都太敏感,我若說會,只恐他走得不夠徹底,若說不會,那就如在嚴寒冬季給他澆了一盆冰水無疑,我不想寒透他的心。
“這麼難回答?你真是夠傻的……”許軍伸手扶住我的腰,慢慢用力將我拉到他的懷裡。
我不敢伸手回抱他,在我發短信向他提出分手的時候起,他就不會是我今生的選擇;他的胸懷哪怕再溫暖舒適,都不是我今生的歸宿;所以我不應該依戀。
這夜,我們只是這樣抱着,不似戀人,又不止朋友,但是卻感覺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