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裝修公司給我來電話,他們要過去方慕辰的舊居看看佈局,然後進行費用預算,所以我提前到來等候。這房子幾年沒有人居住,裡面的東西雖然顯舊了,可是倒也勉強算乾淨,並非是我的所想象的蜘蛛到處攀爬的情景,估計定期有人來清掃的緣故。
我伸手輕撫過這張曾與雯雯並排學習的桌子,然後坐在方慕辰過去坐的位置上,緬懷往事。在這裡,我們度過了自己美好的年華。沉思片刻,我拿起手機,對着小屋拍起照片來,這裡的一切,我都要通過這種方式,記下來。
房間的木門沒有上鎖,我過去也進來過。他的睡牀已經蓋上了遮塵布,被玻璃門封住的書櫃裡依然有許多書籍,只是因爲長時間無人翻閱,有輕微的書黴味散發出來。
我輕輕拉開玻璃,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這本書有些顯舊,想必過去他經常看。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些書,扔了可惜,只是這味道留在家裡也不合適,看來回去得和他商量一下。正待我想將它放回原位時,發現旁邊放着一個的盒子,很乾淨,不同於書櫃裡淡淡的蒙塵的書,應該是被放到這裡不久。如果此時我能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像潘多拉那般伸手去碰觸並打開這個盒子,或者,有些事情就不會變得那麼糟糕。但是,最終,我還是打開了它,裡面盡是一些書信賀卡之類的東西。
首先印入眼簾的一張相片,相片下面是一疊舊書信。我看着相片裡的合照,怔愣了好一會,相片裡的人,正是方慕辰和鍾可薇,兩人正面相對,此時的他們親密無間,頭部捱得很近,四眸相對,溫情脈脈,笑容燦爛。只是此時的他們正是稚嫩的少年,不是我初識他的樣子。
翻過相片的背面,如我所料,上面有黑色墨水筆標註着內容和時間:最美的季節。字跡很秀麗,一看就是女子寫的。但是相片上的時間,卻是方慕辰出國前的幾個月,原來,那時候她與他仍然有聯繫。
我明明知道的,可是當我親眼看到他們這樣的親密,心裡仍然很難過。因爲它的存在,證明了高中時的我,真的只是一廂情願。我將它放到一邊,頓時對這裡有些意興闌珊,原來我曾經在乎的時光,真的只是我一個人在意。
我輕輕翻了翻,定定地看着盒子裡面相同筆跡的信件,心裡有些恍惚,這是方慕辰的過去,它被我開啓了。他用心地將它放置在這裡,想必也是珍視的吧。這些清透的字跡是來自於同一個人的,若我沒有猜錯,那就是鍾可薇的筆跡。
我拿起其中的一封,卻遲遲不敢打開,這些沉重的過去,我不應該再去翻閱的,就算看了,也只會令某些陰影越來越重。聰明的女子,是不應該計較這些過去的,不是麼。我努力勸服自己,讓自己在舉手間將那些東西放回原位。
“你在做什麼?”在我深思之際,一聲冷喝從身後傳來,隨着我驚慌的轉身,盒子“啪”一聲悶響,掉落,裡面的東西凌亂地散落在地面上,重重疊疊,正正反反,夾雜交錯,狼狽地鋪在我的身邊。
“你……你怎麼回來了……”我看着突然出現的方慕辰,莫名地口吃起來。這時間他不是應該在英國出差的麼?
“想不到你也學會了這個,你想知道什麼,開口問便是,何必來這裡翻箱倒櫃……”方慕辰一反常態,此時的眼神是如此冷漠而陌生,甚至參雜着輕蔑與不滿,這樣的目光,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也令我難以忘記,聲音也夾雜着清冷和不屑,如凜凜寒風吹過我的心。
“……”我想我的臉色想必已經蒼白,有時候,眼神比語言更尖銳,更傷人,面對他略帶鄙視的質問,我感覺自己的心腔被堵死了,有口難辯。因爲一切在方慕辰的眼中,已經是鐵證如山,可是我依然想做無力的解釋。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會打開那些信件來看。
“你不要胡說,我不是來翻箱倒櫃的……”我的回答明顯底氣不足,可是提到那個詞時,又感覺到有那麼一股委屈正在翻涌而出,淚花已經在眼眶內打轉,似乎一眨眼就會掉下來。這個詞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重,砸得我心裡生疼。
“那你在幹嘛,我給你鑰匙進來,不代表允許你隨便翻看我的東西,私隱你不懂?把東西撿起來……”方慕辰皺着眉頭看了看滿地的舊信件,再次憤怒地瞪着我,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凌厲,這番話彷彿一記耳光,如此清脆地拍過來,讓我的臉頰驟然發熱發燙,短短的呆滯過後便是疼痛傳來。
“你這樣生氣,是因爲我翻看了你的私隱,還是因爲我碰了她的東西?”我咬着脣,火氣也上來了,伸手拿起書櫃裡那張合照,舉到他的面前。這是我們相識以來所發生過的最激烈的爭吵,所以氣氛壓抑得有如大風雨將要到來。
室內一下子變得死寂起來,幾秒鐘的時間過後,爭吵繼續進行,兩個人都在起伏着胸膛,有些劍拔弩張地對峙着。
“蕭想,你不要無理取鬧,把相片給我……”方慕辰陰沉着臉色,看着我手中因爲用力而被折皺的相片,冷聲喝道。
“不給,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爲她……”明明只是一張相片,可是我們卻因爲它而僵持,方慕辰爲了它而兇我,我不但沒有鬆手,反而將它抓得更緊,此時,相片已經快被擰得對摺於我的掌中。
“我再說一遍,把東西撿起來……”方慕辰向前走了兩步,眼神冷冷地與我對視,強烈的氣壓在兩個人身邊圍繞,此時的他如此陌生,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溫和的人。可能是我的行爲真的戳到了他所不願提及的禁忌。
“蕭想,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把相片交給我,把東西撿起來……”方慕辰控制着自己的怒氣,可是語氣依然是帶着威脅的冰冷。
我倔強地看着他,心裡突然有種衝動,想把手裡的相片撕毀然後當着他的面揮撒滿地,我想如果我這樣做了,他一定會給我一個巴掌。
“好,我撿……”我的心越發冰冷,東西本是我弄掉的,理應由我拾起,只是,爲何我會感覺自己此時撿的不是信,而是那散落一地的自尊。
我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撿着地上的每一件信,然後仔細而認真地將它們疊好,放進盒子裡,那張被我褶皺的相片,我並沒有交給方慕辰,而是將它放在最上面,然後壓平,最後站起身子,蓋上蓋子,一絲不苟地放回原處,關上書櫃門。此時,這的一切恢復了原樣。
方慕辰,我將你的過去還給你。只是,我與你的過去,卻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支離破碎。
“我們兩清了……”我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眼神看着他,再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此刻的心情反而比剛纔冷靜了許多,接着是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遞還給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方慕辰並沒有接過鑰匙,而是猛地捉住我的手腕,緊皺着眉宇追問。
“我的意思是分手!”我低頭看着他握住我手腕的手,咬清楚每個字的發音,緩慢而堅決地重複了一遍。
“你確定要這樣?”
“是!”我從他的大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繞過他的身邊,把鑰匙放到旁邊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包包,離開。
“隨便你!”方慕辰不再挽留我,略帶不耐煩地冷冷吐出這三個字。
於是,我們的關係再次從戀人變成陌生人。
原來,由此至終,君心不似我心。
這天晚上,我去了許軍的家。
當許軍看到我蒼白着臉,眼神空洞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似乎被嚇了一跳。
“什麼也不要問,我累了,來這裡休息休息。”這是我對許軍說的話,然後,我這個四肢健全的就緊緊地抱着他這個傷了手的人。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卻在他的客房裡混混沌沌、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醒來已是豔陽高照,許軍買了早餐回來,讓我睡到自然醒。直到我離開,他也沒有問我原因,平靜的面容,彷彿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
朝夕間,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破產跳樓,愛情方面也是如此,有人相愛,有人分手。一段愛情,發生時往往在瞬間,失去時也是如此,非常富有戲劇性。
這件事情之後,我和方慕辰互相不再聯繫;但是與過去不同的是,以前是因爲賭氣,這次是因爲信任。
這件事令我認清楚了一個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的真相,那就是我們都不夠信任彼此,也不夠愛對方,所以,我們纔會將自己的感受看得比對方的重要。但是,我不想再去爲自己的行爲辯解或者認錯,也不想再去思考誰是誰非,心裡突然感覺很累,無能爲力的累。
我和方慕辰最終都選擇了分手,我不想再去分析原因,是誤會也罷,不愛也罷,現實壓力也罷,都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