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就爲這件事情啊?生這麼大氣幹嘛?來,喝口茶,消消氣。”江正爲笑着勸道:“雖然說省小金庫治理辦派督察工作組去查我們下屬縣區,應該向我們打一聲招呼。不過呢,他們不打招呼直接下越過我們下去調查,也不能說是有什麼問題。省裡其他部門,有時候也會存在這種現象嘛!”
“正爲同志,作爲一個已經退休的老同志,我覺得還是要提一點自己的看法,要考慮到這件事情對我們北郭市的負面影響。”馬文山面色凝重,“尤其是要考慮到,這件事情對白牆縣的負面影響……”
江正爲頻頻點頭,一副非常認真傾聽的樣子。
“白牆縣新調整了領導班子,新任縣長上任還不到一個月,一切還都在磨合之中。這個時候,省裡派督察工作組下來,會不會影響的白牆縣委縣政斧的正常工作?影響到白牆縣新班子之間的磨合過程?”馬文山一邊說,一邊看着江正爲。
“是啊,我也聽說了,白牆縣這個節骨眼兒上剛剛成立了財經工作領導小組,是需要一個磨合呢!”江正爲遞給馬文山一根香菸,緩緩地說道。
馬文山不由得老臉一紅,明白江正爲這是在表達對辛況名的不滿。的確,辛況名這件事情上做得不地道,即使馬文山是辛況名的老領導,也有點看不過去。哪裡有新縣長剛上任十多天,縣委書記就要成立財經工作領導小組,剝奪新縣長的財權呢?辛況名這小子,還是不夠聰明啊!如果夠聰明的話,能夠搶在新縣長到任之前,就成立這個財經工作領導小組,這樣那個新來的林縣長上任之後,就無話可說了。
“正爲同志,辛況名以前在我手下幹過,他這個人我瞭解,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都是不錯的,就是姓格急躁了一點,幹起工作來有點急於求成。這一點還需要你多敲打敲打。我昨天也在電話裡狠狠罵了他一頓。”馬文山知道,這次想要讓江正爲出手干預,如果直話直說,或許還有希望,如果繞那麼多彎彎繞,江正爲肯定會反着把自己給繞進去,“正爲同志,你也知道,我的老部下不多,辛況名是跟我時間最長的一個,雖然他身上有些缺點,但是我還相信好好敲打敲打,教育教育,這個小子還是能夠幹出不錯的成績的。”
說這番話時,馬文山覺得自己的老臉火辣辣的,他連忙狠抽兩口香菸,用煙霧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這都是辛況名那不爭氣的小子害的,如果他能夠爭點氣,馬文山何至於會如此尷尬,老着臉皮低聲下氣地來求江正爲?現在可不比他當初擔任黨羣副書記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分管組織人事,資格又老,即使面對江正爲這個一把手,說話也充滿了底氣。而現在,自己在江正爲面前,沒有開口,就首先覺得氣短兩分。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自己有求於江正爲啊。崖立千仞,無欲則剛。人一旦有了慾望,有了所求,又怎麼能硬起來呢?
其實說起來,馬文山這麼維護辛況名,老着一張臉皮來爲辛況名講話,除了馬文山護短的個姓外,還真沒有其他。和馬文山共過事的人都知道馬文山是出了名的護短,只要是他這一系的幹部,他就一定是要想辦法盡力維護的。但是馬文山雖然護短,但是卻從來不收不下的重禮,因爲他幹本不在乎別人送的那點小錢。瞭解馬文山的人都知道,馬文山的大兒子在南邊的特區城市開了一家規模非常大的外貿公司,賺得鉢滿盆滿。內地幹部眼中的所謂重禮,可能還不及馬文山兒子幾頓飯的開銷。
江正爲也瞭解馬文山這一點,知道馬文山純粹只是護短,不是那種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領導,所以纔會對馬文山如此客氣。
“馬老,您的意思是?”江正爲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下,這才望着馬文山說道。
“正爲同志,你能不能給財政廳交涉一下,白牆縣的問題,由我們市小金庫治理辦接手調查呢?”馬文山說道:“畢竟咱們市裡的同志熟悉本地情況,也比較注意工作方式方法,由他們接手調查,對白牆縣正常工作影響最小,負面效果最低。”
江正爲沒有立即回答馬文山的問題,而是靠在沙發上,手指在扶手上敲動了一陣子,這才緩緩開口說道:“馬老,白牆縣最近這一陣子,可是鬧出了不少動靜啊!”
馬文山聽懂了江正爲的潛臺詞,立刻掐滅香菸,正色說道:“正爲書記,辛況名的事情,我也就老着臉皮管這一次,如果以後再有什麼問題,您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老頭子絕對舉雙手擁護!”
江正爲緩緩點了點頭,以馬文山的個姓,說了以後不管,那就絕對不會出爾反爾。
“馬老,我這邊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還是需要徵求一下河源同志的意見。他是市長,和財政廳對着口,由他去交涉這個問題比較合適。再說了,白牆縣的林縣長,也是河源同志向組織上推薦的。”江正爲意味深長地說道。
馬文山知道江正爲在這是講條件,否則江正爲和財政廳二把手李巧琳的關係,幾乎可以說是一個電話就搞定的事情,何須要經過孟河源啊?
“正爲書記,河源同志那邊,還請你多做一下解釋,我一個老頭子,在河源同志那邊可說不上話。”馬文山半是應承,半是牢搔。
“其實河源同志是蠻尊重老同志的。以後你和他接觸過就知道了。”江正爲起身往外送馬文山:“河源同志那邊,我今天就找個機會去談一談,有什麼消息,到時候通知你。”
馬文山離開江正爲的辦公室,站在走廊上,有些悵然若失。自己老着一張臉皮過來,事情卻也只能辦到這個程度。不知道孟河源那邊最後會爲林遠方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江正爲看着馬文山離去,心中也是一陣感慨。馬文山是一個很好強的人,卻能夠爲了辛況名老着一張臉皮過來,不能不說辛況名運氣好,遇到一個這麼庇護他的老上級。雖然江正爲並不贊同馬文山這種毫無原則地庇護老部下的護短行爲,但是江正爲卻又不得不給馬文山幾分面子。像馬文山這種退了休的老幹部,看着一天到晚舞着劍、打着門球、下着象棋、哼着京戲,似乎成不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們要敗一樁事情、扳倒一個人,也不是做不到。江正爲就特別注意這一點。他這個市委書記,雖然看上去威嚴得讓人難以接近,但是江正爲卻有一個原則,就是不忽視任何人。
按照江正爲的理論,越是小人物,自尊心越容易滿足,也越容易受到傷害。當一個卑微的生命受到傷害時,他可以竭盡所能地實施報復,直至毀滅別人。像馬文山這樣的老幹部老同志,在臺上的時候,因爲自己的身份,可能很有大家風度,但是退下來之後,他們心理的脆弱卻會超過任何普通小人物。如果馬文山還是黨羣副書記,他如果過來爲辛況名的事情說項,江正爲還可以義正詞嚴地駁回去,但是現在,馬文山退了下去,這樣老着臉皮來爲辛況名張口,江正爲卻無法給駁斥回去,他無論如何都要給馬文山一回面子。江正爲也相信,馬文山絕對也不是心甘情願地過來爲辛況名說項的,可是因爲馬文山要維護他在辛況名這個部下跟前的面子,卻不得不答應下來。如果這件事情自己一口回絕了,對馬文山自尊心的傷害可想而知……當然,江正爲答應下來,並不是不讓辛況名付出一點代價。如果是那樣,他又如何跟他那位強勢的妻姐去解釋呢?
江正爲沉思了良久,這才伸手抓起桌上那部紅色的電話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好,我是李巧琳,請問是哪位?”電話那端,財政廳正廳級副廳長李巧琳客氣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
“大姐,我是正爲啊……”江正爲笑着說道。
“正爲,是你啊?怎麼忽然間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聯繫不到老喬啊?”李巧琳對江正爲爲什麼打電話過來心知肚明,卻故意裝着糊塗。
“不是,我不是找姐夫,我是找大姐你啊!”江正爲態度放得很端正,語氣恭恭敬敬的。如果他敢對自己的妻姐不夠恭敬,李巧珍知道了還不跟他鬧翻天?
“找我?什麼事情?”李巧琳語氣立刻嚴肅起來,打起了官腔。哼哼,是想替白牆縣那個狗屁書記說項吧?哪裡有那麼容易!
江正爲聽出了李巧琳語氣的變化,心中說道,果不其然,雨菁說的對。自己這位妻姐對林遠方果然是另眼相看呢。他陪着笑容說道:“大姐啊,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您幫個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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