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這份《京華晚報》,郝向前的臉立刻變得又青又綠,就跟菜農剛從菜地裡摘下來的苦瓜一般。郝向前對宣傳工作抓的很緊,異常重視輿論公關工作的作用。就拿向陽省來說,凡是有一點影響力的媒體,都已經被黃海市宣傳部公關工作搞定。可以說,在向陽省內,沒有哪一家媒體敢刊登出黃海市的負面新聞。
可是郝向前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竟然有首都的媒體過來添亂。如果是首都的各大黨報黨刊派下來的記者,郝向前還不至於這麼被動,因爲在這些黨報黨刊內部,黃海市也埋有自己的眼線,若是有什麼不利於黃海市的東西出來,這些眼線一定會提前向黃海市宣傳部打招呼的。但問題是,這次把帝瑞皮具公司的事情捅出來的京華晚報社不屬於黨報黨刊,沒有被列入黃海市輿論公關工作的名單之內,所以才造成了眼前這種措手不及的難堪局面。雖然說《京華晚報》不屬於黨刊黨報,但卻是首都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而且還面向全國發行。上面的新聞不但是京城的領導和百姓喜聞樂看,全國各省市的領導們也大多會訂閱上一份《京華晚報》,以瞭解首都的動態。現在帝瑞皮具公司白血病工人的事情上了《京華晚報》,基本上跟上了央視的焦點訪談節目差不多,等於說通了天了。
“劉省……省長,我……我向您做深刻檢討,我的工作沒有抓……好……”饒是郝向前身後有省委副書記齊仁元撐腰,此時也不由得額頭流汗,結結巴巴地向劉宇飛解釋,“我回去一定要……”
劉宇飛大手一揮,冷冷地說道:“郝市長,現在不是坐不坐檢查的問題!而是怎麼樣向省委領導、向全省人民羣衆做交代的問題!”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郝向前心臟之上,“上官書記特別做了交代,說這件事情影響極其惡劣,希望你們黃海市儘快拿出一個讓人信服的交代,以挽回這件事情給我們向陽省形象造成的惡劣影響!”
聽說上官深雪竟然下了指示,郝向前不由得渾身一僵,隨即連忙說道:“是,是,劉省長,我明白。我回去後立即就讓人去調查這件事情,保證會拿出一個讓上官書記和您等諸位省領導滿意,讓人民羣衆信服的處理意見出來!”
劉宇飛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說道:“老郝啊,讓我說啊,這件事情你這個市長就回避一下吧。你要抓黃海市的全面工作,帝瑞皮具公司又是你親手引進的企業,讓你出面處理這件事情,的確有些爲難。我的意見是,這件事情還是請你們黃海分管社會勞動保障的副市長來負責——聽說是新來林市長負責的,對嗎?這件事情就交給他處理吧,這也是他的本職工作嘛!”
郝向前心中不由得一驚。心說自己前面才和林遠方起過沖突,這件事情如果讓林遠方去查,又怎麼能夠指望林遠方幫助帝瑞皮具公司說話?這件事情只有交給自己的大管家、市政府秘書長魯發展才能放心啊!
“劉省長……”郝向前往前湊了一湊,想說出自己搭打算。
“老郝啊!”劉宇飛大手猛然往下一揮,硬生生地把郝向前想要說的話堵了回去,“你回去後立即去找林市長,就說這是上官書記的意見,讓他迅速行動起來,爭取三天內把這件事情處理完畢,拿出一個經得起歷史考驗的結論!”
說完這句話,劉宇飛不在理會郝向前,伸手抓起桌邊的文件,繼續批閱起來。
聽到劉宇飛再一次把上官深雪拋了出來,郝向前就知道這個決定無法挽回。他心中暗恨,肯定是平時不少人那帝瑞皮具公司的事情到劉宇飛和上官深雪面前給自己上眼藥,否則以劉宇飛和上官深雪地位之尊,又怎麼會關注下面地市裡的這種小事呢?
看來這件事情是帝瑞皮具公司是無法置身事外了。可是這些患了白血病工人,哪一個的治療費下來不得二三十萬?十七個人,加起來還不得五六百萬?目前帝瑞皮具公司經營不景氣,一下子讓金相姬拿出五六百萬,豈不是比要命還難受?看來自己回去還得抓緊時間幫金相姬運作貸款的事情,否則讓她鬧將起來,自己就更無法下臺!
郝向前在劉宇飛辦公桌前又站了一會兒,見他確實沒有什麼話說了,這才輕輕轉過身來,往門口走去。當他走到門口,正要伸手去拉門的把手時,伸手卻又傳來劉宇飛的聲音:“老郝,上官書記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你,說再過半年就要換屆了,千萬不要因爲這件事情,影響了換屆工作的順利進行!”
郝向前身子又是一僵!作爲官場老油條,他自然明白上官深雪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他沒有想到,帝瑞皮具公司的事件竟然嚴重到這種程度。一個處理不好,就要威脅到自己這個市長的寶座。自己眼下的地位,還不全靠着黃海市市長這個職務而來的?如果半年後換屆,上官深雪把自己弄到什麼省農機局檔案局這樣的閒散衙門裡,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光環都會煙消雲散啊!
看來,自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帝瑞皮具公司的這件事情給擺平,在這樣拖延下去,自己的政治前途可就要搭進去了!郝向前在下定決心之餘,又對那些個偷偷到上官深雪和劉宇飛等省領導面前告自己黑狀的陰暗小人感到無比痛恨!這些齷齪的東西,對我郝向前有什麼意見,就真刀真槍地擺到檯面上來搞嘛!背地裡偷偷告黑狀,算什麼本事?
*******郝向前這邊剛離開劉宇飛的辦公室,手包裡的手機就鳴叫起來。打開一看,卻是劉博鴻的電話。劉博鴻是郝向前的老領導,省委副書記齊仁元的秘書,和郝向前關係很不一般。
“博鴻老弟,乜事?”
劉博鴻是粵東人,郝向前一開口就整了一句粵東話。若是以往,劉博鴻聽到這句話,肯定和郝向前開起了玩笑。但是這一次,劉博鴻的態度卻十分嚴肅,他說道:“向前市長,你在哪裡?”
郝向前立刻覺得有些不對,他連忙收起玩笑的心態,說道:“省政府,剛出了劉省長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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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你馬上到省委大院,齊書記要見你!”劉博鴻沒有做更多的解釋,說完這句話立刻掛斷了電話。
聽到這句話,郝向前不敢怠慢,立刻下了樓,叫小車司機載着他到了省委大院。到了大院裡的常委樓前,劉博鴻正站在外面等他,看到他下了車,劉博鴻一把拉着他的手,小聲向他交代道:“郝老兄,老闆心情非常差,你心中可要有點數!”
郝向前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目光緊緊地望着劉博鴻,向從他這裡得到進一步解釋。不曾想劉博鴻卻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所以,故而愛莫能助!郝向前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嘆,難道說還是因爲帝瑞皮具公司那十幾個患病工人的事情?如果僅僅是這樣,齊仁元不可能發這麼大的火啊?
郝向前的心上下不停的忐忑着,跟隨着劉博鴻來到了齊仁元的辦公室前。劉博鴻用手往門裡輕輕指了一下,示意郝向前自己敲門,就輕手輕腳地轉身離去了。
郝向前心中愈發不安。他伸手輕輕地在門上敲了一敲,說道:“老書記,我是向前啊!來看您了!”
齊仁元的辦公室內寂靜無聲,郝向前並沒有聽到老領導往日那個親切而又熟悉的聲音。雖然已經被劉博鴻打過了預防針,此時此刻,郝向前還是不由得一陣手腳冰涼。跟隨了齊仁元那麼多年,郝向前對齊仁元的作風可是非常熟悉。自己這位老領導一向是泰山崩於前都是巍然不動的,可是一旦動了真怒,那可就是雷霆萬鈞,任何部下都要膽戰心驚的!
郝向前咬了咬嘴脣,垂下了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小聲懇求道:“老書記,您就讓我進去吧,有什麼錯,我當面向您做檢討……”
走廊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時間也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不知道過多久,就在郝向前感覺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齊仁元的辦公室裡終於傳來一個聲音:“你進來吧!”
郝向前輕輕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迎面撞上向陽省委第五號人物憤怒之極的目光。齊仁元的聲音不高,卻足以驚心動魄:“向前,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