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森敏聽到郝向前如此表態,心中不免有些吃驚。既然是涉及到了帝瑞皮具公司,郝向前必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止其他勢力插手,派出自己的人馬去處理這件事情,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把主動權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牢牢地掌控着事態的發展。可是爲什麼這一次,郝向前會一反常態地把自己摘出來,讓劉高峰和林遠方去處理這件事情呢?事物反常即爲妖,郝向前這隻老狐狸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呢?
不過即使烏森敏心存疑慮,也不得不承認郝向前所說的話有道理,不管怎麼說,負責經開區管委會的林遠方和負責宣傳工作的劉高峰是肯定要請過來的。於是烏森敏就讓華學斌打電話給劉高峰和林遠方,把他們請了過來。劉高峰的辦公室就在市委大院,就比林遠方早來了十多分鐘,提前從烏森敏這裡瞭解到了情況,這個時候又轉述給林遠方聽。
林遠方聽了介紹,心中是相當的憤怒,沒有想到金相姬竟然如此狂妄如此無恥,竟然逼迫全廠數千名工人給她下跪,像這樣的韓國無恥商人,即使給黃海市帶來再多的GDP,他林遠方也絕不歡迎!
不過林遠方在憤怒之餘,心中也暗暗有一些奇怪。按照常理來說,帝瑞皮具公司此時銀根吃緊,正想辦法要向銀行貸款的時候,甚至不惜爲此鋌而走險,僞造了土地證,這個時候應該行事低調,儘量不生出是非才對。可是金相姬爲什麼又要這麼張狂,幹出逼迫幾千名工人給韓國管理人員下跪的事情來呢?
“林市長!”林遠方那邊還在思忖,郝向前這邊已經開始發火了,“經開區管委會的工作是怎麼做的?上次因爲帝瑞皮具公司白血病工人的事件,咱們黃海市已經收到省領導的點名批評了!怎麼這次又鬧出了這樣的事情?上次開會的時候,烏書記和我都再三強調,要做好對企業、特別是三資企業的用工監督和檢查,尤其是勞動執法部門,要嚴格執法,堅決查處和打擊個別企業在勞動用工方面違反我國法律法規的行爲。市委的這個指示精神,你們到底領會了沒有領會?這纔過去幾天,怎麼怎麼又爆出外資企業主逼工人下跪的醜聞呢?作爲分管勞動監督保障和管委會的分管領導,你一定要做出深刻的反思!”
劉高峰在一旁看着郝向前一本正經地擺出一副聲色俱厲的模樣在批評林遠方,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誰不知道帝瑞皮具公司是你郝向前的關係?那個韓國女老闆之所以敢囂張如此,還不是因爲以往你郝向前總是站在她後面爲她撐腰麼?明明是你自己的手尾,偏偏要把這件事情的責任推到林市長身上,你郝大市長的顛倒是非的功夫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厚啊!
林遠方也明白郝向前這是在借題發揮,他雙目平視着郝向前,不卑不亢地說道:“郝市長,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一定承擔。”
“林遠方,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該你承擔的責任?”郝向前重重地一拍桌子,說道:“難道說還有你不該承擔的責任嗎?”
“向前同志,不要激動,”靠在沙發上一直保持沉默的烏森敏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有話好好說嘛!現在也不是爭吵的時候,《向陽晚報》的記者王興倫還在那邊等着呢,我們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見烏森敏如此說,郝向前這才閉上了嘴巴,猶自心有不甘地橫了林遠方一眼。
“高峰同志、遠方同志,”烏森敏又對劉高峰和林遠方說道:“我和向前同志剛纔統一了一下意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們處理了,一個大原則就是,儘量把這件事情對我們黃海市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說到這裡,烏森敏望了劉高峰和林遠方一眼,“這樣說,你們明白嗎?”
“明白,明白。”劉高峰搞宣傳工作是行家裡手,自然理解烏森敏的意思。
林遠方也點了點頭。
“既然都明白,那就別耽誤時間了,馬上趕過去吧。《向陽晚報》那個王記者還在帝瑞皮具公司外面等着呢,別你們去晚了,再生出什麼波折來!”烏森敏扭頭望了一眼郝向前,“向前同志,你有什麼交代沒有?”
郝向前嚴肅地搖了搖頭。
烏森敏就大手一揮,對劉高峰和林遠方說道:“那你們去吧,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我和向前市長彙報!”
*******出了烏森敏的辦公室,劉高峰先回到宣傳部,讓辦公室主任準備了一個兩千元的紅包,這才和林遠方下到樓下,一起乘車往經開區趕去。
坐在車裡,劉高峰一邊搖頭,一邊衝林遠方大吐苦水:“林市長,這宣傳部的工作真不是人乾的。上次因爲京城的一個記者,我們宣傳部就被搞得灰頭土臉,被烏書記和郝市長罵得狼狽不堪。這才安生了幾天,又跑過來一個記者,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聽到劉高峰提到京城的記者,林遠方不由得老臉一紅。不管怎麼說,老劉當初在常委會上站出來支持了他,他卻不聲不響地讓老劉背了個黑鍋,心中確實有些過意不去。這時聽劉高峰發牢騷,就說道:“都說宣傳工作難做,我看呢,地方上的宣傳工作更難做!不但要爲地方政府充當消防隊滅火隊的角色,而且幹得越多錯得越多。劉部長您確實不容易啊!”
劉高峰覺得林遠方這話真是說到他心窩裡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林遠方的胳膊,說道:“理解萬歲,理解萬歲!”
趕到了帝瑞皮具公司廠區門口,《向陽晚報|》的採訪車就停在路邊。王興倫正站在車外,手裡拿着筆記本,向身旁的那幾個帝瑞皮具公司的中原籍員工詢問着問題。這幾個員工也滿臉氣憤,一邊向王興倫說着什麼,一邊用手激動地向帝瑞皮具公司大門口指指戳戳。在帝瑞皮具公司的大門口,並排站着十幾個身高體壯的保安,手裡拿着警棍,目光警惕地望着這個方向,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劉高峰以前和王興倫打過幾次交道,也算是老朋友了。他帶着林遠方來到王興倫身邊,沒有理會旁邊那幾個中原籍員工,而是徑直向王興倫伸出手來,“老王,你太不夠意思!到黃海市來視察,也不跟我提前打個招呼?怎麼,看不起我這個老朋友是吧?”
“劉部長,你就別埋汰我了!”王興倫看到劉高峰,也伸出手來,自嘲地說道:“我算哪門子領導啊?如果真的是領導,會被人堵在廠門口不讓進去?”
“是嘛?還有這樣的事情?是誰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敢堵着我們王大記者的路啊?”劉高峰故作糊塗地打着馬虎眼,他扭臉望着身旁的林遠方,說道:“林市長,在你的地盤上,王大記者受了委屈,你說怎麼辦吧?”
林遠方這個時候其實並不想和王興倫扯這麼多,他更想拉着旁邊的幾個工人問一問情況,瞭解一下他們在帝瑞皮具公司受辱的具體情況。可是這個時候他由不得不虛與委蛇,笑着說道:“王記者,你好。我分管經開區管委會的副市長林遠方,你在經開區採訪遇到了什麼阻礙,我和劉部長都可以幫你協調解決。”
旁邊幾個工人一聽林遠方是副市長,旁邊還有一個什麼劉部長,立刻圍了過來,對林遠方和劉高峰說道:“林市長、劉部長,我們是帝瑞皮具公司的工人,有情況要向你們反映!”
劉高峰面容就嚴肅了起來:“你們要反映的情況王記者已經告訴我們了,目前市裡有關部門正在積極跟進,等處理結果出來,一定及時地通知你們。”
然後劉高峰一拉王興倫的手,低聲說道:“老王,咱們上車去談一談吧?”
所謂上車談一談,其實就是把王興倫拉上車塞個紅包,讓王興倫高擡貴手,不要報到今天這件事情。以往劉高峰遇到類似的情況,都是採用塞個紅包,給點車馬費的方式解決的。卻沒有想到,劉高峰這個以往萬試萬靈的辦法這次卻失效了,王興倫輕輕搖了搖頭,對劉高峰說道:“劉部長,上車談就不必了。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完成這個新聞採訪。請你和林市長幫忙協調一下,讓我進帝瑞皮具公司廠區內對相關人員進行採訪好嗎?”
“這個……”劉高峰有些遲疑起來。
“劉部長,”王興倫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你知道剛纔那些保安是怎麼罵我的嗎?說我一個野雞報記者也想進他們廠裡採訪?我今天就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向陽晚報》究竟是不是野雞報!”
話說到這裡,劉高峰就知道勸不住了。記者最看重的就是臉面,如果今天不讓王興倫進帝瑞皮具公司採訪,王興倫找不回這個臉面,肯定會想辦法把這則新聞捅出去,即使自己做通《向陽晚報》總編的工作,王興倫也有辦法找到其他媒體發了這條新聞。與其這樣,不如先讓王興倫進帝瑞皮具公司採訪,後面的事情,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