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了,從昨日起,原本值夜崗的李耀就被調到了早上,按規矩他們兄弟不會同時安排值崗,可是今日輪值的統領突發急症,正好李譽值夜崗下差,主動請任接替了下來。”
這便是太子提前籌謀的舉措了。他果然是早早就預備了跟自己親爹兵刃相見的。
傅真看向杜明謙:“你也過來了這裡,那何家父子那邊呢?”
何煥還好,何羣英卻是個瘋子,爲了家產,爲了跟他爹鬥,他早就已經沒了底線。
傅真實在摸不準徐胤在他身上會佈下什麼局!
杜明謙道:“何煥被裴叔程叔還有家父親自上門拎了出來,前因後果說畢之後,何煥當場沒昏過去!
“回去之後就帶着自己的護衛追上何羣英把他給綁上了!原來何羣英早跟徐胤串通好了,徐胤幫何羣英出謀劃策剷除後宅幾個庶子,而何羣英就偷拿了何煥的令牌前去京畿三大營裡調兵了!”
杜明謙在榮王府這邊的事情,完了之後就被調去接受何家之事。所以何家的後續問他最清楚。
如今各營之中仍有不少何家的舊部,如果何羣英給出的理由得當——比如說入宮護駕什麼的,那臨時調出一批兵馬來不是不可能。
傅真聽完之後仍是感到疑惑:“兵馬大營都在城外,就算是何羣英調出一批人出大營,他們又如何能夠進得城內?
“大營中的將士也不會聽從他們愚弄,當真闖進城門來吧?”
“這也是我的不解之處,”杜明謙說道,“據何羣英交代,徐胤竟然只是讓他調出人馬來守在驛站口,並沒有讓他們攻入城內的打算。”
“不打算進城?”
傅真聽得皺了眉頭。
從昨夜碼頭後,徐胤後來就沒有了與何羣英碰頭的機會。
他被皇帝傳進宮後,就更不可能還有聯繫了。
何羣英把人調到驛道是意欲何爲?
想到這裡她問:“何羣英要調兵馬,就算是算計了他老子,那也不是隨時可以成行的吧?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着手的?或者說,徐胤是什麼時候授意他行事的?”
“當然不能隨調隨動,”杜明謙想了下:“何家內宅裡是今兒凌晨開始的,那最起碼徐胤幫何羣英籌謀這些是在凌晨以前。
“對了,何羣英還交代了,萬一他調不成京畿大營的兵,就從何家調出大批護衛去!”
傅真收回目光,凝默無語。
昨夜裡徐胤與何羣英還在通州碼頭上呢,也就是說,從碼頭鐵英被截之後徐胤就幫着何羣英安排了何家這一出!
何羣英不進宮,守在路口,那就是要佔據通道。
此時佔據通道的目的,那就只能是有人要通過了!而這個人除了徐胤還能有誰?
可凌晨時分裴瞻還沒有進宮,那個時候徐胤就已經安排退路了?
也就是說,宮裡情況還沒到那麼嚴峻的地步,他就打算撤退了?
“大將軍!”
這時候東邊來了兩名護衛,快速到達裴昱跟前道:“東宮有動靜了,李側妃拿着太子令牌要出宮,徐胤與她在一起!”
“逮住他們!”
“且慢!”傅真立刻上前,朝東邊看了看後說道:“父親,看在兒媳追蹤了姓徐的這麼久的份上,您就把這個功勞賞了我如何?”
“你怎麼行?”裴昱想也不想地擺手,“你打不過他們,跟着我看看熱鬧得了,上陣的事兒不用你操心!”
傅真微笑:“父親這般看不起我們女子,母親聽到了只怕不答應。”
裴昱面上一滯。
傅真抽出郭頌腰間長劍,倏地一下刺入了身旁一株合抱粗的大樹,再道:“我有這身武藝,自保完全不成問題。
“另外我還可立下軍令狀,絕不會誤事!若有差池,甘願受軍法處置!”
裴昱向來當她是個弱不禁風惹人愛憐的小丫頭,頭一次見她小小的身軀竟然釋放出如此強勁的力量,卻也怔了怔。
傅真懇求:“您就允了我罷?!我立個功,世人就不會瞧不起我是個商戶女子了!再說,我還可以讓樑將軍隨同前往,這樣就可保萬無一失!”
裴昱聽她這麼說,重新審視了她一番,終於點頭:“那少淵你就帶着人跟着!切記,事要辦好,人也不能有差池!”
“裴叔放心!”
樑郅當即朗聲應了下來!
二人便立刻準備趕往東華門。
傅真上馬的同時跟樑郅道:“徐胤想跑,而且他必定有了周密的安排,你即刻讓人去找老七,讓他也過來!
“有消息讓他們即刻來告訴我!”
……
李側妃有着太子的牌子,具備了正常出宮的條件。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麼他們出宮會非常順利,而如果他們行動受阻,那當然就說明宮外已經有變!
而他們運氣還真的不錯,一路到達東華門下都暢通無阻。
宮門下的將士看到他們出來,也只覈驗了一下令牌,便就拱手讓他們出去了。
李側妃鬆了一大口氣:“太子殿下深謀遠慮,看來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了!”
徐胤回頭望着遠去的宮門,聽到這話時看了她一眼,隨後凝神坐在馬上不再說話。
李側妃坐在輦內,剛撫了撫鬢角的金釵,就聽到身後傳了許多腳步聲。她疑惑的掀開簾子往後看去,只見不知何時車輦後進多了許多身着布衣的武士相隨!
她神色突變,看向旁邊馬上的徐胤:“這些人從哪裡來的?”
東宮人手有限,她只帶出了六名侍衛,可是身後此時卻有了十幾個人!而這些人的面孔她一個都沒見過!至於她帶出來的六個侍衛,此刻竟已不見了蹤影!
“我的侍衛呢?!”
她沒來由地有些慌神。
馬上的徐胤斜睨着她:“側妃不必緊張,您是宮中貴人,安危容不得馬虎。故而徐某安排了一些人護送側妃。”
都已經出宮來了,馬上就要到李家,還需要加派什麼護衛護送?
再說這些人爲什麼身着布衣?一副刻意隱藏行徑的樣子?
李側妃心下一沉,待追問自己的侍衛下落,眼神一晃卻望見車簾外的街景全然不是前往李家的路途!前方不遠處竟然就是城門了!
她渾身都繃緊了!
不管不顧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你敢對我做什麼?!”徐胤嗤笑一聲:“當然是要護送側妃出城,徹底遠離這場戰亂!李家已經成爲了逆賊,太子也很快就要被誅殺,側妃這個時候去李家,不是送死嗎?”
李側妃膽都裂了!
“原來你不是要替太子殿下做事?你是要借我帶你出宮?你在以我爲人質?!”
“總算明白過來了!”
徐胤說着停下來,回頭跟護衛們打了個手勢!
後方便有兩個護衛飛快鑽入了車輦之中,掏出匕首左右抵住了李側妃的後腰!
李側妃頓時不敢再動,只是渾身開始篩糠,一張臉也瞬間煞白!
原以爲這姓徐的是真心相助太子,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奸臣賊子!
“出城!”
徐胤低聲下令讓隊伍朝着城門駛去,對李側妃的反應毫不在乎。
太子怎麼可能成功呢?
連太子自己都沒有把握自己會成功,這女人倒是信了!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太子低估了裴瞻,低估了朝中那一衆元老,殊不知同樣也低估了他的父皇。
他不知道那些血河橫流的戰場裡走過來的老將,總是使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他也不懂得他的父皇征戰天下,早已經明白開創一個盛世絕不能做孤家寡人。
如果不是君臣同心,大周被大月侵擾,前赴後繼死了那麼多的大將,拖了這麼多年下來怎麼可能最終還是打贏了?
如果不團結,大周早就亡了。
太子這場逼宮,哪怕發生在十年後,二十年後,情勢也會不同些。
偏偏就是剛剛打敗了大月,君臣正一氣同心躊躇滿志之時,怎麼可能讓他有空子可鑽?
今日之舉,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自從知道太子有了這個打算開始,徐胤就知道他只要一動,就必定會失敗。
但這對他徐胤來說無所謂,這個結果他也是滿意的。
當然,他徐胤也低估了裴瞻,要不然的話鐵英就不會讓裴瞻截走了。
榮王藏在祠堂裡的那些證據,也不可能讓他截胡!
那樣的話,情況對他更爲有利!
但他真正低估了的,又或者說,是他錯看了的,也許不是裴瞻……
他所面對的所有人和勢力裡,最讓他總是摸不着底的,卻是那個傅真。
一想到她,那股異樣的感覺又來了。
到現在爲止傅真還沒有露面,但徐胤總覺得她離自己並沒有太遠。
她的氣息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曾經和她朝夕共處過。
“老爺,前面就是城門了!”
身旁的護衛在出聲提醒他放慢速度,由此打斷了他的深思。
按理說他此刻不應該如此招搖過市,可出城和出宮一樣,馬車都要被搜索,他就是藏在李側妃的車裡,也會被搜查到。
所以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行,就像剛纔出宮一樣,沒有人知道宮裡頭髮生過什麼,他還是天下人眼裡的禮部侍郎。
不出意外的話,城門下的將士還是會像往常一樣恭恭敬敬的目送他出城。
就算有意外,前不久皇帝下令增加了人馬把守城門,增員的人數他也已經打聽清楚了,眼下他身邊這麼多的人,強闖出去還是有勝算。
更何況城門外,連冗和何羣英應該已經在等着接應了!
徐胤內心篤定。
他讓馬匹在排着隊隨着人流往前走,可是在將到城下時,他卻突然把馬徹底給勒住了!
城門之下本就人來人往,攤販衆多,加上增援的將士當然就更多了,而此刻城門下的人看上去卻比預料之中還要多!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身後的護衛也看出了問題,對着城門之下許多個遊走在人羣之中、身着布衣但是身形矯健的人凝眸注視起來,“多了很多訓練有素的武士!……還有城牆底下也有!”
這個時候多了這樣的人說明了什麼?
徐胤情不自禁攥緊馬繮,原本篤定的心開始晃盪起來。
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
他回頭看了看四處,果斷調轉馬頭:“換個城門看看,再調幾個人去探路打前站!”
“老爺!”
當他剛剛進入旁邊衚衕,身後就傳來了連冗的聲音!
連冗從一架普通馬車裡下來,提着袍子直奔徐胤馬下:“老爺!四面城門都已經有京畿大營的人了!而且還是他們四大將軍府的人親自把守!各府護衛全都換上了便衣,在城牆之下四處巡邏!”
徐胤雙手一頓,目光就此停在了他的臉上。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沒有出城?!”
“出不去!何家那邊已經被裴昱掌控住了!我們城外也沒有人接應了!幾個大將軍都已經出動了!”
連冗的聲音乾澀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徐胤雙手攥得更緊了。
“現在怎麼辦?”連冗急促的喘着氣,“想按原計劃出去不可能了!但我們還是得趕緊走!”
“你急什麼?!”
徐胤咬了咬後槽牙,跳下馬來。
他走到身後馬車處,驀地把簾子一扯,咬牙望着裡面的李側妃:“你堵住她的嘴,帶人押着她去城裡頭晃一晃!待城門下的人都被引過去的時候,你們再往北邊來找我!”
連冗驚訝地看着車裡突然露出來的李側妃,片刻後再轉向他,而後低頭:“是!”
“其餘人隨我來!”
徐胤鑽進連冗帶來的馬車,然後一聲令下,便帶着餘下的護衛朝着衚衕前方而去了!
連冗留在原地,看着馬車裡驚惶不已的李側妃,再將目光放遠,直到衚衕那一頭的馬車迅速消失,他眼中凜光也露了出來。
嘩的一聲,他把簾子又扯落下來。
“我們去城門!”
護衛愣住:“老爺不是說……”
“閉嘴!”
連冗眼中寒光一閃,隨後把方纔帶來的幾個護衛招上前來:“把他給我拖下去!收拾完了之後到城門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