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的投誠,李世民既不說接受,也不說拒絕,只說待回城之後,向李淵請示。
薜仁杲剛一離開,劉弘基與杜如晦便走了進來,後者未等落坐,已是道:“殿下真要接受薜仁杲的投降?”
“看來你都聽到了。”李世民一邊翻開一本空白摺子,一邊道:“怎麼,你不願意?”
“薜仁杲殺我數萬將士,劉將軍、慕容將軍都是死在他手裡,受他之降,恐怕會令將士們心生不滿,再者……”見其遲疑不語,李世民道:“有什麼話旦說無妨。”
“薜仁杲此人暴虐成性,往後就算歸在殿下麾下,恐怕也難改其性,早晚會給殿下惹出亂子來,所以依末將所見,此人要不得。”
李世民笑而不語,待得磨好手中的墨後,望着一直不曾說過話的劉弘基道:“先生怎麼看?”
劉弘基微笑道:“殿下心中不是早就有了打算嗎?又何需再問在下的意見。”
一聽這話,杜如晦頓時急了,“先生,這個薜仁杲猶如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會炸下來的雷,你快勸勸殿下,萬萬不能要。”
劉弘基掃了他一眼,涼聲道:“殿下何時說過要了?”
杜如晦被他問得愣了神,隨後道:“殿下剛纔不是已經接受了他的投……”
劉弘基打斷道:“你想清楚,剛纔咱們在帳外聽的時候,殿下真接受了薜仁杲的投誠嗎?”
“這個……”杜如晦仔細將李世民剛纔的話逐字逐句回想了一遍,確實,李世民只說一切等待回城請示過李淵之後再說,並未直接接受薜仁杲的投誠。
“陛下那邊……”不等他說下去,李世民已是道:“父皇絕對不會同意。”
在杜如晦疑惑的目光中,他一邊取筆沾墨在奏摺上寫着要呈給李淵的簡報,一邊徐徐道:“劉感是父皇最爲倚重信任的大將,否則也不會將徑州這等重要之地交由他鎮守,薜仁杲不止殺了劉感,還是以那種殘忍的方法殺害,你說,父皇會留着薜仁杲的性命嗎?”
聽得這話,杜如晦恍然大悟,是了,李淵是絕對不會放過這筆帳的,李世民之所以不直接拒絕薜仁杲的投降,是想避免他狗急跳牆罷了,畢竟薜仁杲還有些親信在,一旦逼急了,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回長安之日,就是薜仁杲的死期。
想明白了事件事,杜如晦忙拱手道:“是末將蠢鈍了,請殿下恕罪。”
李世民笑一笑道:“你也是出於關懷之心,何罪可恕;好了,你下去好生看管那些降兵,如此龐大的降兵數目,可不能大意了。”
“是。”杜如晦應了一聲,躬身退去,帳內重新恢復了寧靜,只有沾滿了墨汁的狼毫筆在紙上寫過的細微聲音。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李世民終於寫完了簡報,擡起頭來想鬆動一下筋骨,沒想到竟瞧見了劉弘基,詫異地道:“先生怎麼還在,我還以爲……”
劉弘基笑道:“以爲我與杜參軍一道退了出去是嗎?”
李世民低頭一笑道:“不錯,此事是我大意了,不過既是先生在,何以不叫我一聲?”
劉弘基垂目道:“我並無什麼要緊之事,等一等殿下是理所應當的,又豈敢驚擾。”
在示意他重新坐下後,李世民道:“先生在此等候良久,想必是有什麼事情要與我說。”
劉弘基點一點頭,盯着李世民的雙眸道:“殿下以爲,此戰之後,局勢會如何?”
李世民思索片刻,道:“西秦是我大唐立國以來的第一個敵人,平定西秦,意義自是再重大不過,據我估計,此事傳開之後,大唐附近周圍的一些據地爲王之人,應該會相繼投降,譬如襄平、幽州兩地,他們的實力皆不強,無力與大唐抗衡,投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另外,我大唐馬匹甚少,故而影響了騎兵的數量,如今西秦平定,他們據有的隴右牧場自然歸了我大唐,那裡養有大量馬匹,可以做爲軍馬使用,相信很快就可以組建一支相當數量的騎兵部隊;再者,雖然薜仁杲這裡缺糧,但西秦後方,卻是糧草充足,儘可唯我所用,平定其他地方。”
劉弘基頷首道:“殿下說得半分不差,不過我問的並不是國中形勢,而是朝中。”
李世民疑惑地道:“朝中自是人心振奮,一切安穩,難道還會有什麼事嗎?”
劉弘基盯着他,意味深長地道:“別人自然沒事,但殿下……就能說了。”
李世民想不明白他這麼說的用意,拱手道:“世民愚笨,還請先生明示。”
劉弘基笑道:“薜仁杲若聽得殿下自言愚笨,非得吐血不可;殿下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奇計妙出,無人可及,可對於朝堂衆人心思的揣測,卻是差了一些。”
在李世民不解的目光中,他道:“殿下此次平定西秦,回朝之後,必定聲威大振,軍功無人可及,如此一來,必會爲有些人所不容。”
李世民眉頭一皺,詢問道:“先生所指何人?”
劉弘基與之四目相對,徐徐吐出四個字來,“太子殿下!”
一聽這話,李世民豁然起身,神情嚴肅地道:“出征之前,太子叮囑我一定要平定西秦,在我們與薜仁杲周旋的四個月裡,是太子全力征調糧草,方保我後方無憂,可以說,此次取勝,有太子一半的功勞,他又豈會不滿。”
劉弘基低頭撫着手中的暖手爐,他身子素來不好,如今倏逢大雪,更是手腳冰涼,李世民體貼於他,特意讓人尋來一個鎏銅暖手爐,加炭其中,給他暖手之用。
“在殿下看來,太子有一半功勞,可是在太子看來,這軍功卻是盡屬於殿下的,他半點都撈不着;甚至於,還要狠狠被殿下打上一耳光,畢竟,數月前,他可是慘敗於薛舉之手。”
他話音剛落,李世民便擺手道:“大哥素來寬厚,豈不會這般想,先生莫要多思。”